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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World, One Wardo—

【ME】爱情的脉络 31-33(《幸好我们没错过》番外三)

大家圣诞快乐。


【31】

出租车司机很快把Mark带回他上车的地方——Eduardo所住的酒店前。

Mark给了一张面额很大的整钱,打开车门就一头扎入大雨中。

“嘿,找钱,还有你的伞!”司机打开车窗大声喊。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被大雨盖过,等司机探头往窗外望去,Mark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酒店大堂门里。

司机无可奈何,只好招来酒店门童,把找零的散钱和雨伞一并交给他代为保管。

 

Mark站在Eduardo的套房门前。

他急匆匆地回来,可到了一门之隔的地方,勇气好像就耗尽了。

Mark踌躇忐忑,不敢敲门,在那里来回踱步,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先是想,我得把气喘匀了才能敲门;可等气息平复,他又想,不,我得先想想该怎么说话。

 

其实Mark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意别人对他说的话做何想法。

去年D8大会的时候Mark也很紧张,所以他说错了很多话。

D8有三位重量级人物,苹果的乔布斯,微软的鲍尔默,还有Mark。Mark在三人里最年轻,他之前很少有公开讲话的场合,还是这种情况下。

D8开始还很顺利,可是他没想到会被问及Facebook的隐私问题,后来的事情就不好说了。Mark一直在冒汗,以至于话也说不到点子上。

这件事媒体笑话了Mark很久,说Facebook的掌舵者很聪明很伟大,但他就像所有geek一样,大场面怯场,连话都说不好;过分点的小报甚至戏称他只有在发脾气的时候嘴巴才厉害。

但是Mark不介意这个,他做不好,但他聪明绝顶,只要研究一下技巧再加以练习,世界上几乎没有能难得到Mark的事情。果然不到半年,他已经能轻松驾驭一次两小时的精彩演讲。

况且Mark从来敢赌、敢做,他资本庞大,后盾十足,自然也错得起、输得起。

 

但Eduardo不是他可以练习的对象。

Mark只有一次机会,因为他压在Eduardo身上的筹码已经透支得一干二净,他不知道Eduardo还有多少感情和温柔可以供他消耗。

Mark拥有一个帝国,在爱情上却穷得几近破产。

 

Mark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可能很久,可能也不过是一会儿,他在极度的紧张中已经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最后,他终于抬手敲了门。克制的三声。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传来Eduardo模糊的声音:“不,谢谢,我不需要任何客房服务。”

Mark没有说话,他继续又敲了几下门,耐心等待着。

 

这一回,门打开了。

“抱歉,我说我不需要……Mark?”

 

刚才离开的人又出现在眼前,Eduardo吃惊得站在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彼此。

是Eduardo最先回避了Mark的目光。

“还有什么事情吗?”他低头垂眼。

Mark发现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和刚才自己离开时的冷静从容判若两人。

但Mark自己也并不比Eduardo好到哪里去。他刚刚想到的所有东西,在看到Eduardo的那一刻全卡壳了。

他竭力遏制住自己想逃离的渴望。

“我……电脑……”Mark脱口而出,这就像是某种灵光一现,他迅速说:“我的笔记本,忘记带走了。”

Mark的笔记本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里面有大量重要的文档,但是他走得太仓皇,像逃命一样,他和Eduardo竟然都没注意到它被遗落了。

 

不过这绝对堪称最糟糕的灵光一现,Mark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他抿紧嘴唇,想抽自己一耳光。

“我,”Mark觉得喉咙干涩,很艰难地用期许的声音试图挽救:“我能进来吗,Wardo?”

Eduardo点点头,默默侧身让他进来:“我忘记了。抱歉,害你又跑一趟,我去给你取来。”

 

他说着,转身去找Mark的笔记本。Eduardo脚步不稳,他像喝醉了似的。

Mark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有点踉跄的脚步,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和答案在Mark的脑海中横空出世,把他惊得灵魂震颤。

 

Eduardo还没走两步,被Mark从后面拽住了手腕。

他被拽住的那一刻,呼吸几乎停滞。

 

Mark把他的手握得很紧,好像害怕Eduardo挣脱似的。

他用一种肯定的语气在Eduardo身后说,“Wardo,你刚才在哭。”

 

Mark凭着冲动和勇气回来,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却意外撞破了Eduardo的痛苦。

他半小时前才笑着送走了Mark,半小时后,Mark再次敲开Eduardo的门,看到他泛红的眼角,听见他哽咽沙哑的声音。

Eduardo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痛苦,就像闪电,瞬间在Mark的夜空中横劈出一道锋利的光。

那道光,刀锋一样劈开Mark黑暗深沉的雨夜,他的世界顿时豁然开朗,所有一切,在这道闪电里轮廓分明。

但它同时,也重重地击碎了Mark的心。

“你在哭,是不是?”他问。

 

在扼紧咽喉般可怕的沉默中,Mark压抑住几乎要爆发的情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

他问Eduardo:

“为什么?你为什么哭了?”

 

Eduardo沉默着,他背对着Mark,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过脸,Mark不知道他的神情。

Mark想看看Eduardo的眼睛,想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

 

“Wardo,为什么?”

Mark是尖锐的,是咄咄逼人的,但现在他只是在恳求,向Eduardo求证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痛苦?

是不是同样对当年发生的一切难以释怀?

你心里有没有对我曾经产生期许?

但Eduardo只是说:“我给你去拿笔记本,Mark。”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Mark感觉到他在细微地战栗。

“忘记该死的笔记本!”Mark说:“我不是为了什么笔记本回来的,我是为了你回来的!”

 

Eduardo整个人僵住了,Mark在他身后像困兽一样低声喘气。

他们又陷入沉默之中,然后,Eduardo听见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带着电磁音传来:

 

“Facebook的社交核心,在于人们真实地展现自己。Mark……Zuckerberg先生也是这样的人,他不吝啬,也不畏惧对全世界展现真实的自己。这是我永远做不到的,我很喜欢他这一点。”

 

Eduardo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Mark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上面正播放着自己当年在圣保罗接受采访后加录的一段花絮。

 

“You fucking asshole!”Eduardo睁大眼睛,用力抽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猛地将Mark推到墙上。

 

手机里几年前说下那番话时的他,没有预见未来有这样羞耻痛苦的一刻,依然用一种温柔的语调,对一个不相干的第三人敞开心扉:

 

“他是纯粹专注的,像飓风的风眼。”

“我总想找到新的‘Facebook’,但后来我发现,Facebook是独特的,Mark也是独特的,他们对我而言无可取代。”

……

 

那些话不是对Mark说的,更像是Eduardo自己死而复生后的一种坦白和救赎。

而Mark拿到了那个访谈花絮。

自己当年温柔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听上去像锥子一样刺耳,同时也狠狠地割开了他的胸膛。

Eduardo手脚冰凉,血液好像瞬间凝固。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Mark面前被扒掉所有衣服和伪装。

他没了尊严,仿佛赤身裸体,毫无遮掩,甚至连胸膛都被一把锋利的刀剖开,向Mark展露出所有的伤口。

 

Eduardo去抢夺Mark的手机,惊悸张惶,动作毫无章法,失态得就像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想要同归于尽。

Mark被他脸上的苍白和痛苦震慑住,手机很快被夺走。

Eduardo拿到了Mark的手机,点了两次都没能把视频点掉,他的表现就像一个从来没碰过电子产品的人,又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手指怎么都点不到暂停的按钮。

 

“我明白得太迟,心有不甘。”

……

 

Eduardo终于在视频快结束时按停了它。

他握着手机,慢慢抬起脸看向Mark。

Eduardo的脸上全是泪痕和冷汗,湿漉漉的就像当年帕罗奥图雨夜,愤而离开的巴西青年,充满悲伤。

 

“你真是个混蛋……”Eduardo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这么多年了,”他哽咽着指责:“你还是这么傲慢。”

泪水从他棕色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沿着脸颊滚落。

 

而Mark。

Mark看着他的泪水,多年压抑在心底的痛苦翻腾出惊涛骇浪,痛得锥心刺骨:

“我是,我的确是。”

他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伸手捧住Eduardo的脸颊。

 

“不要哭,Wardo,我回来了。”

 

 【32】

Mark回来了。

在他知道一切后,Eduardo以为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套房的露台玻璃门并不能很好地隔绝声音,Mark刚才在给Dustin打电话时太激动了,他尖锐的怒吼和崩溃的质问,透过暴雨和玻璃门,隐约传到Eduardo的耳中。

于是他知道Mark正在问Dustin的是什么事情。

 

那是Eduardo最不希望被Mark知道的一段岁月。

 

那时Eduardo结束毕业后的环球旅行,刚返回美国。他接到大哥Alex的电话。

Alex问他在纽约有没有什么计划,如果没有,要不要到Kawa资本工作。

Kawa资本是Alex的投资公司,总部在迈阿密,但一切金融都绕不开华尔街,Kawa资本在华尔街也有分部。

Alex对弟弟说,你要是能回迈阿密是最好的,但如果希望留在华尔街,也能来Kawa资本。

Eduardo拒绝了哥哥的邀请。

 

Eduardo的求职最开始并不顺利。

他以令人赞叹的优异成绩从哈佛毕业,投资眼光又那么精准,求职却竟然触了礁。

这是没道理的事情,但它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熬,疲惫和挫败总是如影随影。

纽约和华尔街或许真的和Eduardo不对盘,就像当年他每天在地铁上耗十四小时,为Mark到处拉投资,却一无所获一样。他很少吃这样的苦头,每晚回到公寓,Eduardo累得浑身骨头都像是散架的。

 

后来有一天,Eduardo面试完了后,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听见面试官的闲聊。

“可惜了,那孩子挺优秀的。”年轻些的那个说。

“没办法的事情。”另一个年长的感叹:“我们投资的主要方向是新兴的互联网,最近还拟定要增加对Facebook的投资,录用他会惹恼Mark Zuckerberg。他换个方向或许会比较好。”

“那索性就当没看到他的简历,为什么还要把他叫过来。”

“你不想见见那场官司的主角是怎样的人?”

“Mark Zuckerberg也太赶尽杀绝。”

“毕竟分走了六个亿。”

 

那天是Eduardo这一生中最大的噩梦。

有很长一段时间,Eduardo都恨不得没有进入过那个洗手间,也恨不得彻底忘记他听见的所有东西。

但是不行,他做不到这点。

他越是想忘记,就越记得清晰。

甚至是两个面试官闲谈时洗手的水声,还有烘手机的嗡嗡声,都深深根植在Eduardo的脑海中。

多少个夜里,他在那处幽暗狭窄的隔间中醒来。

他靠在隔间的门上,用手捂着眼睛,脑子里是他们签下和解协议后,Mark转身离开时那个疏远冷淡的眼神。

那时还未曾对那个眼神有什么清晰的感知和概念,直到一年半后,在他人的口里,后知后觉地明白一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简直平静到了冷酷的地步。

Eduardo站在那里,他想:啊,Mark,他确实是恨我。

甚至到了连旁人提及我名字都会惹恼他的地步。

 

那天Eduardo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里喝了整整一晚的酒,喝得醉晕在沙发上,半夜又难受得爬起来,蹒跚着到洗手间大吐特吐。

Eduardo的酒量很好,少有喝得这么狼狈的时候。

哈佛时唯一一回,是投资协会的联谊,尺度非常大,Eduardo是主席跑不掉,被灌了很多酒,出来的时候,已经醉得魂都没了一半。

他本来该回艾略特,但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醉鬼都不可理喻,他忽然就觉得要给Mark送点吃的了。

于是Eduardo到便利店买了三明治,还没忘记顺手拿一瓶红牛,拎着袋子摇摇晃晃到了柯克兰。

H33那晚只有Mark,他一开门就托住快要一头栽倒的Eduardo。

Eduardo依稀记得Mark皱着眉问自己,你喝成这样还来H33做什么?

他趴在Mark身上,傻里傻气地吃吃笑着说,我给你送吃的来啊。

 

那晚他也是在H33的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换了Mark一套干净的帽衫。他霸占了Mark的床,而Mark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墙壁的挂钟秒针滴答、滴答、滴答地走动,好像永远不会停止。

 

再睁眼的时候,那几句话又言犹在耳,声声回荡:

 

——“Mark Zuckerberg也太赶尽杀绝。”

——“毕竟分走了六个亿。”

 

次日酒醒后,Eduardo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最后给大哥Alex打电话,说自己愿意去Kawa资本。

Alex没有问他什么别的,立刻给了他入职的日期。

 

Eduardo是骄傲的。

Mark的事情,他不甘心。Mark把他驱逐了,还想他彻底远离,但他偏不,他要把华尔街当起点,重新站起来。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失败者,谁都不能让他变成失败者。

 

Kawa资本大部分的投资都在医疗保健领域,脱离了互联网,没了Mark这块拦路巨石,Eduardo的工作顺利很多。

他憋着一口气,没日没夜的工作,很快促成了Alex好几桩重要的投资,Kawa资本的规模迅速扩大。

但这样的做法是不行的,Eduardo做这些不像是为了事业,倒像为了证明些什么。

他几乎是透支了自己能透支的一切,半年后终于拖垮了身体。

幸好那天晚上他正在跟助理用电话沟通工作,助理Carrie听他说到一半,忽然电话那边一声倒地的闷响,彻底没了动静。

她叫了Eduardo好几声都没回应,顿时吓坏了,立刻打车到Eduardo的家里。

Eduardo那次是重感冒加过劳引发的心源性疾病,多亏Carrie及时把他送进了医院,才没有真的出大事。

 

Eduardo在医院醒来后,看到父亲Roberto正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因为Mark,Eduardo和父亲闹得很僵已经三年了。先有他为了Facebook辞去雷曼兄弟的实习,后有那场广为人知的诉讼,轰轰烈烈地进行,然后又以低调和解结束。整个过程Roberto没有联系过Eduardo。

Eduardo曾一度以为向来严厉的父亲失望透顶,甚至都懒得理自己了。

可是他被送进医院急救,睁眼就看见了父亲——Roberto连夜从迈阿密飞到了纽约。

 

“PaPai……”他用葡萄牙语喊Roberto,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Roberto听见声音,从小憩中醒来,然后走到Eduardo身边,坐在床沿上,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最小的孩子的头发。

最后还是当父亲的先心软了。

“Dudu,回家吧。”Roberto说:“你母亲很挂念,也很担心你。”

 

 【33】

因为这次的意外,Alex被父母狠狠地削了一顿。

Alex非常委屈,只好去削一顿Eduardo。

他在迈阿密,Eduardo在纽约,每次问及状况,弟弟一概都回“很好很好”。是很好,投资做得非常好,人却直接进了急救。

但是Alex始终是大哥,看着Eduardo躺在病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地听骂,顿时想起几年前Eduardo在Key largo的潜水意外,Alex还没生完气,潮水一样的难过就先涌上心头淹没了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出院后,Eduardo暂放了手上的工作,终于回了迈阿密的家。

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流浪在外不敢回家,受了很多委屈,终于又被家人找了回来。母亲和二哥Michele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Eduardo在迈阿密待了两个多月,慢慢养身体,空闲时学了园艺,捣腾家里那片花园,整天弄得浑身都是泥巴,还捡回生疏了不少的骑术和小提琴。

 

有一天晚餐时,Roberto问他将来有什么计划。

Eduardo放下刀叉,他说,“爸爸,我考虑了很久,想移居新加坡。”

全家人都愣住了,餐桌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Alex首先发难,勃然大怒质问弟弟,“你还要为了这么一件事、一个人折腾到什么时候?有完没完?!”

Robert没有像大儿子一样立刻发怒,但也皱眉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Eduardo说,“新加坡的投资环境不错,税收政策也很好。”

他平静地看着父亲,“爸爸,我想重新开始。”

 

不是逃避,也不是自我放逐,新加坡是Eduardo选择的起点。

一个认真的决定,一个新的开始。

 

Eduardo曾以为这大半年的工作状态,是充实而有意义的。

但当他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那天天气极好,纽约是晴朗的,阳光灿烂,病房外一株大树绿得嚣张,当夏风拂过的时候,枝叶沙沙作响,像命运的低语。

Eduardo长久地看着窗外,当风吹起窗帘时,他忽然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

 

这三年里,Eduardo未有一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和生活变得一团糟。

 

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到父亲担忧的神情,大哥红着的眼眶,还有病历上一系列糟透了的身体数据。

过去发生的一切好像大梦一场。

直到那日,终于梦醒。

 

没有人必须对Eduardo的那次倒下负责,

同样,也没人必须为Eduardo的生活负责,除了Eduardo自己。

他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样,不怪父亲Roberto对儿子严厉,也不怪Alex对弟弟疏忽,更不能迁怒和他闹得分崩离析的Mark。

束缚Eduardo的不是官司诉讼,不是Mark,是他自己。

 

他自幼聪颖,一切顺遂,几乎没经受过什么挫折。他的温柔和包容,全来自他的骄傲、从容和自信。

可在Facebook,他猝不及防摔得这么狠,跌得这么痛,输得这么惨烈,便错以为失去所有。

是他的骄傲,把他变成了一个孤勇绝望的战士。他苛待自己,罔顾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把自我折磨当成犯错必须付出的代价。

是他献祭一样,放弃生活里所有一切,就为了向父亲、向Mark、向全世界证明,自己也可以符合他们的期待,而不仅仅是一个失败者。

 

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失去的,一件件、一样样争取回来。

 

可是当Eduardo回到迈阿密的家,当他某天清晨醒来,走下楼梯,听见父亲母亲在和哥哥们谈论自己。

母亲Paula说,“Dudu回家了,你们该多陪他,这个月就放放工作。”

“当然,妈妈。”大哥Alex说,他转头就吩咐二弟:“Michele你要多陪Dudu下棋,他喜欢这个。”

Michele说,“我不干,次次跟他下棋,被让三子还是输的惨,我陪他去骑马,这小子上了哈佛就没顾得上马术了吧。”

Alex说,“欺负他骑术做什么,我看你正好练练你那手臭棋。”

父亲Roberto说,“周末去key largo,冲浪你们几兄弟都喜欢。”

Alex对Key largo有阴影,想都不想,立刻冒出一句“shit”。

Paula警告他,“注意你的语言,Alex。”

 

Eduardo站在楼梯转角处,默默听着他们在谈论,哥哥们互相打闹,母亲在笑,煮好的咖啡香溢满屋子,空气里还有烤好的吐司香味,他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食欲——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也就是那一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失去所有。

他以前拥有的,现在依然拥有。

 

他当然失去很多,但他的生命,不应该因为一个人,一桩错事,一段暧昧的感情变成这样。

没有人可以毁掉他的生活,Mark也不行。

 

Mark令他很痛苦,这一点他不会否认。

Mark给予的痛苦恒久而惨烈,他不但拿刀剜Eduardo的心,还剜他的自尊。

Eduardo的自尊和倔强,曾错误地让他以为,面对痛苦是绝对不能屈服的。

他习惯迎难而上,想通过克服痛苦,来证明痛苦不值一提,证明自己的坚强,证明自己没有被痛苦击倒。

可这样是不行的。

你不能明知道那里有刀锋,它会割伤你,你还要硬碰上去,仅仅为了那不甘心的一口气。

Eduardo想,够了,在适当的时候,他必须学会放手,无论是爱情,还是骄傲,还是伤害。

 

从迈阿密回纽约后,Eduardo开始准备移居新加坡。

半年后,他乘搭的航班在樟宜机场降落。

那天也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他孤身一人,行李轻便,穿行在南来北往的旅客之中,满怀希望,踏上陌生的国度,准备开始人生新的一段旅程。

 

远离了Mark,Eduardo在新加坡的生活和事业都渐渐上了正轨,这些年来,除了背井离乡,和家人难得一见外,他过得还算理想。

偶尔有些夜晚,从梦中惊醒,Eduardo也曾揣测过,自己远走新加坡后,Mark会怎么想。

他会因此而感到高兴吗?为彻底驱逐了一个讨厌的人,一个贪婪的、瓜分他帝国的人而举杯庆祝?

但这种想法在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Eduardo否认,他还记得质证时Sy企图拿他虐待小鸡的事情攻击他时,Mark下意识的伸手阻拦和不赞成的眼神。

但这个“Mark或许会如愿以偿地高兴起来”的念头,常常固执地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幽灵一样出现,令Eduardo感到痛苦不已。

Eduardo痛苦的,既是Mark可能会有的可怕想法,同时也为自己竟然已经不惮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曾经爱过的人。

而爱情要走到何种不堪的地步,才会对彼此有这样的猜忌?

 

当然,Eduardo也曾有再好一点的猜想,就是Mark会感到内疚。

但,不,Eduardo同样不希望他这么想。

无论是庆祝,还是内疚,都不是Eduardo想要的。

因为前者伤Eduardo的心,而后者伤Eduardo的自尊。

 

直到今天,Eduardo坐在室内,像个局外人一样听Mark打电话给Dustin,了解当年的一切。

Mark终于给了他答案。

Mark在Dustin告诉了一切后,既不是庆祝的高兴,也不是内疚。

而是痛苦,极端的痛苦。

 

Mark是这样的痛苦,以至于Eduardo竟荒谬地觉得自己很残忍,令他知道了一段本来已经揭过的陈年旧事。

Mark的痛苦来得比Eduardo迟很多年,但惨烈的程度不相上下。就像Eduardo当年想明白了一样,Mark在这种痛苦下也终于决定放手。

Eduardo一边想着,这就很好,是的,何必互相折磨呢;一边微笑着将Mark送走。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Mark又回来了。

就像去年Mark在中国喊住他,在人流中说“嘿,Wardo,好久不见”一样,他又再次敲开了他的房门,他的世界。

“不要哭,Wardo,我回来了。”

他说这话时,不可一世得像主宰众神的宙斯,又像被痛苦严惩却始终不愿意屈服的普罗米修斯。

 

Eduardo想起了那枚戒指。

 

他看着Mark,忽然明白世人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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