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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World, One Wardo—

【ME】长情告白 10

【10】

“这就是我们根据你身体的康复速度和现在的情况,调整的治疗方案和复健方案。”

在长达将近一小时的介绍后,Dr.Powell说。

自从P·J Corey这狗仔在新加坡中央医院跟拍Eduardo,被Alex逮住后,Eduardo进行了身体状况评估,终于在一周后从中央医院转入隐蔽性更好、安保条件更严的圣路易斯医院。

Dr.Powell接替中央医院的Dr.Tompson,成为Eduardo的主诊。

他权威且经验丰富,在和新加坡中央医院的Dr.Tompson沟通过Eduardo的情况后,Dr.Powell调整了方案,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除了一个主方案外,还提供了三个备用方案以便随时调整。

“如果按照调整后的方案接受治疗和复健,他能进行极限运动吗?”Eduardo身边的Alex认真听完后问,“我弟弟平时比较喜欢这些,攀岩、蹦极、深潜什么的。”

Dr.Powell看了看Alex,然后和蔼地看向Eduardo,“我相信之前Dr.Tompson也跟你们沟通过这个问题?”

“是的,”Eduardo说,“Dr.Tompson说我肺部的挫伤不可逆,而且下肢没法为过于激烈的运动提供足够的力量支撑。”

“我想知道调整了治疗和复健方案后还有没有更好的可能。”Alex补充。

“我很遗憾。”Dr.Powell抱歉地说,“但我会尽力让你的日常生活不受到这次车祸的影响。”

Dr.Powell的回答在Eduardo的意料之内,其实这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但是答案是一样的。

Eduardo笑了笑,“没关系,我明白了。希望我没有让你为难。”

这段时间,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我很抱歉”“我很遗憾”这样的话,以至于他都有点麻木了。

Dr.Powell说,“如果你对方案有什么疑问或想法,都必须跟我提出来,我们可以一起继续探讨。我希望你能清楚每一个阶段的目标。同时,我也不希望你对治疗和复健的方案有抵触的感觉。”

“谢谢。”Eduardo轻轻点头,“我会的。”

 

转院后跟主诊的第一次会面很顺利,起码Alex是这么认为的,Eduardo彬彬有礼地跟Dr.Powell道谢。

Alex推着他的轮椅出来,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上午的灿烂阳光通过玻璃窗,把走廊烘得明亮又暖和。

圣路易斯医院是新加坡顶级的私立医院,进出都有严格的安保,环境也很好。

医院主楼下是一大片草坪,绿意盎然,两边还各有一个大花圃,几张两人座的棕色长木椅,安宁又平和。

Alex对圣路易斯医院很满意。

在这种安保下,Eduardo不会受到骚扰,优美的环境也能增加他对康复的信心。

但当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发现Eduardo一点都没有在意外面的景致,一直微微垂着头。

 

Alex停下来,俯身在弟弟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其实你不需要问那个问题。”Eduardo说。

“哪个问题?”Alex不太确定,毕竟刚刚他提出了很多问题,“极限运动那个?”

“你不是向来都不喜欢我玩那些吗?”Eduardo显得有些疑惑。

“我是不喜欢,但你喜欢。”Alex说,“如果你觉得这里不好的话,等你再好一些,我们回迈阿密,美国的医生更好。”

“我觉得这里就够了。”Eduardo说,“Michele把我的情况给过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做评估,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方案了。我知道的。”

“别这样。”Alex蹲下来,跟Eduardo视线齐平,他摸了摸弟弟消瘦的脸颊,“我那个最不爱认输的弟弟哪里去了?”

“可能是在车祸里被撞死了。”Eduardo淡淡地说。

Alex刚听到他这句气话时还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愣了。

他完全没想到Eduardo会随口说这种任性的丧气话。等他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Alex心里憋屈了多日的火气忽然就像被扔了几点滚油,眨眼就爆发,熊熊燃烧起来。

他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弟弟,沉声低喝:“Eduardo Saverin,这种话你再给我说一次?”

 

相对Alex的激动和愤怒,Eduardo显得有点平静。

过分的平静,甚至像无波澜的死水。

他不说话,轻轻抿嘴,睁着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大哥,阳光让他的眼神像融化了又冷掉的焦糖。

Alex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愤怒,他定定看了Eduardo一会,终于忍受不住,转身就走。

Eduardo身边的护理Glenn哪敢插足兄弟间的争执,看到Alex真的没有回头的意思了,赶紧上前接过轮椅的把手。

 

Alex也不知道自己一怒之下要去哪里排解情绪,只是觉得医院让他很气闷压抑。

他离开了医院,在附近的便利店随手买了一包香烟,找到街上最近的吸烟区抽起烟来。

Alex烦躁极了,心里非常后悔,那天他就该拦住那个叫Benson Mok的警官,车祸肇事者的事情不应该现在让Eduardo知道。

从那之后,Eduardo的情绪一直很不对,他变得寡言沉默。

Glenn告诉Alex,那天Eduardo听完Koon Chung的肇事动机后,问了Benson Mok警官一个问题:“Why me?”

对啊,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撞的是Eduardo的宾利?

这个问题Alex回答不了,Benson回答不了,甚至连肇事者Koon Chung也未必能回答。

不是所有厄运都有原因的,死神的镰刀更是随心所欲。

Eduardo一直想不通这些。

他想得太多,可以说出口的反而少了。

 

Alex猛吸了一口烟,这是他抽过的最廉价的香烟,味道是真的不好。

吐出的白雾模糊了Alex的视线。

Roberto在Eduardo转院前已经回了迈阿密,并不知道这些事。

Paula前些日子让Alex也回美国,怕他耽搁生意;Alex本来看Eduardo身体稳定下来了,确实打算回美国处理一下投资,可现在这种情况,怕弟弟想岔了产生自杀倾向,他实在不敢离开。

 

便利店买的烟实在太次了,Alex抽了几口就抽不下去了。

他站在吸烟区出神起来,直到手上的烟燃尽,烫到了手指,Alex才惊醒,将烟摁灭在吸烟区的烟灰缸上。

抽完烟后,Alex感到心情稍微平静了点。

他没有烟瘾,只是在烦躁的时候会来一根醒神。但是新加坡禁烟得厉害,Alex即使最近因为弟弟的事情烦躁得不行也没有抽过烟,这还是第一回。

 

“Wardo呢?”Mark问。

着已经是第三次,他打Eduardo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Glenn了。

“抱歉,”Glenn的声音听起来不好意思极了,“他刚刚睡下。”

“睡下了?”Mark看看表,他时差没算错的话,现在是新加坡的下午四点,Eduardo哪怕是午睡,也该起来了。

Mark最近在忙这周末旧金山的同性恋游行的事情,LGBT的抗议还在持续发酵,他亲自联系了几个组织的负责人征询LGBT的意见,以便在游行中表态,而Facebook内部对此也在激烈争辩。

除此外,Mark还需要应付股东和董事会的事情,Facebook对非洲互联网的卫星计划也在加紧推进中。

他工作到半夜,想先给Eduardo打一通电话再睡觉,可是连续五天,各种时间拨电话,Eduardo不是在主诊医生那,就是在接受治疗,要么就像今天一样在睡觉,反正没有一次能真的跟Eduardo通上话。

“是的,Zuckerberg先生。”Glenn说。

“让他睡醒给我留言或给我打电话。”Mark说。

“好的,我会转达。”Glenn答应。

 

Mark挂掉电话后把手机抛到床上。

Eduardo不想接他电话,他又不傻。

很明显的事情了,每次Mark都会交代Glenn,让Eduardo给他留言或回电话,可是Eduardo一次都没有这么干。

Mark有点拿捏不准Eduardo是什么情况,他从Glenn那里了解过,Eduardo的身体状况在好转。

既然这样,那就是有别的事情发生了。

可在他回美国后的这不到两周的时间能发生什么?

是上周的狗仔事件?

Mark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Alex怎么处理的,但那个在新加坡跟踪他跟踪了十几天的狗仔就该当场毙了,真是该死。

Mark不在意被股东拿这个威胁,他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些人,可他很在意Eduardo被打扰。

Mark知道Eduardo有多讨厌媒体。

那些充满窥私欲和恶意揣测的报道,曾经在诉讼时期一直缠着他们,以至于Eduardo在之后的近十年里,始终保持低调,不怎么出现在公众面前。

Eduardo每年出现在媒体视线中的时候,大概就是福布斯财富年度排行榜了。

这么久了,Eduardo愿意接受的采访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一两次。

不行,无论如何他得跟Eduardo谈谈。Mark在入睡前想着。

 

次日傍晚,公关副总裁Carol Marooney把周日旧金山同性恋游行Mark需要做的演讲稿给了他。

他们下午开了半小时的会议,讨论游行时的演讲策略,那之后公关部就开始草拟演讲稿,傍晚7点多,稿子放在了Mark的办公桌上。

演讲稿不太长,Mark的阅读速度又很快,他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大致浏览完这篇稿子了。

他本来不需要演讲稿,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公关部怕他像以前一样太硬气,又得罪LGBT,坚持要出一份演讲稿。

“态度还是尽量软一些,”Carol对Mark解释,“现在还没真正决定是不是放宽实名制,但是总得主动对LGBT示弱,一定程度上而言。”

“态度太弱,就显得太‘公关’了,他们不会买账的。”Mark随手圈出几个句子,“我再看看。”

Carol点点头。

 

她离开后,Mark又看了一遍这份稿子,当他看到“我了解你们所面对的困难与身份认同的彷徨”这句话时,Mark停下阅读。

他又走神了。

Mark在工作中很少走神,既然频繁走神,那就索性停下手上的工作。

他看了看时间,新加坡那边是早上了,拿出手机拨了Eduardo的电话。但是电话拨通后,只响了两声Mark就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拍到桌子上时,Felix刚好进来送文件,看到Mark一脸的极寒气候和那台被拿来撒气的私人电话,不由得关心道:“怎么了?”

“他不接我的电话。”Mark接过文件看了两眼,然后签上名。

“发生什么事了吗?”Felix问。

“我不知道,Glenn不肯说,那就是他不想让我知道。我感觉像‘后院失火’,不明原因的。”Mark说,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专心的状态,自从Eduardo出事后,他的生活和工作全都乱套了。

“你该抽时间去新加坡了。”Felix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周末的游行结束,LGBT的抗议如果有缓解,我想你是可以去新加坡的。”

“我当然想,”Mark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重新拿起那份演讲稿,“但愿如此。”

 

Alex昨晚去酒吧喝了好一阵的酒散心解闷,后来倒也想通了。自己跟弟弟的沮丧话置气什么?

他们三兄弟都各有爱好,Michele喜欢艺术创作,Eduardo喜欢极限运动,Alex自己打小爱马术和巴西柔术,一练就是二十年。

将心比心,如果有一天,他不能骑马了,身体条件也不再允许继续练柔术,Alex觉得自己也是要疯的。

Eduardo心情差他又不是不知道,在自己这里偶尔说几句伤人的话,发泄一些郁积的愤懑,除此外还能怎样呢?

Alex收拾好情绪,今早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医院时,弟弟好像没想到他会来,睁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好像被遗弃了的小动物没想到主人又回头把它捡回来了一样,吃惊又乖巧的模样。

Alex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总是爱Eduardo的,被他刺两句也不是什么太要命的事情,一般气完了也就算了。

 

Alex问Eduardo要不要到楼下散步透气,Eduardo答应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抱起来放到Glenn推到床边来的轮椅上。

把他安置好后,Alex蹲下来,给Eduardo整理了一下他的裤管。

圣路易斯医院的病号服是浅蓝色的条纹,柔软舒服,也很宽大。Alex知道弟弟很在意外表,哪怕这种时候,都不希望以不整洁的形象出现在公众场合。

看着穿着高定西装的Alex蹲在自己面前,Eduardo拘束和不自在,苍白的脸有点红,这让他显得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

“I’m sorry,Alex……”

他或许是在为昨天的气话道歉,也或许只是因为单纯地麻烦到了大哥。

Alex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将他推出独立病房,“你四五岁老生病的时候,不也是我看着你的吗?”

Glenn站在病房里松了一口气,没有跟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俩兄弟。

 

Mark打电话来的时候,Alex正带着Eduardo在医院的草坪散步。

圣路易斯的病人不多,时间也还很早,阳光正好,晴朗却不算闷热,还有丝丝初秋的凉风,让人神清气爽。

“他怎么只响了两下?”Alex不满道。

“Mark知道我不会接。”Eduardo说,他想了想,“他可能只是在告诉我,如果我想的话,可以联系他。”

“你多久没联系过Mark Zuckerberg了?”Alex皱眉。

虽然他很讨厌那个卷毛小子,可是Eduardo如果连他也不联系了,那只能说明弟弟的状态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我不记得了。”Eduardo迷茫地想了想,“可能有一周?或许四天?”

在医院里的时间过得很漫长,也很短暂;药物、治疗、睡眠和漫无边际的没有意义的思索,填充了Eduardo的所有时间,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小时、每一天都是一成不变的。

这模糊了他对时间边界和流逝的感知。

 

“为什么?”Alex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棒极了,如果Eduardo想跟那位素有前科的硅谷暴君分手的话,他想,但最好不要是现在。

“Mark是个例外。”Eduardo说,“他是超人。”

“不,不是那位著名的超级英雄。”他随即笑了笑,“对Mark来说,没有边界,没有尽头,他总是能超越自身、超越准绳,打破权威,然后成为权威,又再次打破。他是一个自由的创造者,一则神话,一个例外,一个比世界更大的世界。”

Alex默不作声。

他多少知道在硅谷、在互联网里,Mark Zuckerberg这个名字几乎代表着某种信仰,也曾经耳闻过在Facebook内部,Mark是绝对的权威。

 

“他没有做不到的事情,”Eduardo很平静地对大哥解释,“那种异于寻常的强大的、狂热的行动力和自信。Mark从来不怀疑自己,‘我认为’‘我可以’‘我必须’‘我能’,然后他总能成功。”

“是的,我明白你所说的。”Alex回答。

“我想像他这样,”Eduardo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尽量压抑了,但还是有一丝微弱的颤抖从单词的末尾泄露出来,像拨动的弦的余震。

“但不行,从十年前开始就不行,现在还是不行。”

Eduardo坐在轮椅上,他问Alex,“我还能站起来吗,我还能奔跑吗?”

“当然可以。”Alex看着他的眼睛,难过得心都要碎了,“数据都这么显示的,医生保证过的,不是吗?这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我这几天里一直在怀疑,真的吗?医生说的都是真的吗,数据可信吗,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站起来?”

Eduardo痛苦地抛出许多问题,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对大哥坦白,“我已经快忘了车祸前我是怎样生活的了。我好像忘了走路的感觉,也不记得冲浪的感觉了……我还能回到过去那样正常的生活吗?”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支棱的腕骨。

“我为什么没法像Mark那样?为什么我没办法相信自己?Alex,我很想相信自己,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Alex抱住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手轻轻梳他柔软的棕发。

过了一会儿,Eduardo才平静下来。

“我能和Mark谈什么?看着他,我感到自己像个命运的失败者。”他低声说,“他不是普通人,怎么会明白一个普通人的焦虑和绝望?”

“Leave me alone.”他说,“Please,Alex……”

 

 

Facebook几乎每年都参加旧金山的同志游行,不过今年因为处在风口浪尖上,因此特意准备了很多。

不过自从Facebook准备参加游行的消息放出后,便遭到了LGBT和变装皇后这两大团体的强烈反对。

因为从爆发抗议至今,Facebook除了极其公关的声明外,依然没有任何意思要修改他们过于严厉的实名审核制度。

在密锣紧鼓的大量准备后,终于到了大游行的这天。

 

MyNamels运动的参与者当然也聚集在游行中,他们先于Facebook出发,高举“SHAME on FACEBOOK”的标语抗议,一边走一边分发抛洒印有抵制Facebook的传单和贴纸。

Facebook搞了一辆车来游行,员工们做了一个大大的“赞”,嵌在标志性的彩虹色闪光纸背景板上。

在这么隆重的车后,跟着的是Facebook报名参加游行的员工,大概有上百个,每个都穿着Facebook统一订做的白底彩虹色“f”logo的T恤,整个队伍声势颇为浩大。

Mark除此外,还戴了一顶彩虹色的帽子,手上也有一根彩虹色的手环。

在到达游行路线的终点后,Mark将会有一次针对LGBT抵制Facebook实名制的简短演讲。

 

“Facebook的实名制从一开始就有反对之声,”Mark站在Facebook游行车上搭建的简陋的台上,拿着麦克风说,“今年尤甚。”

“我可能在不同的场合阐释过Facebook实名制的意义。因为真实是社交的重要因素,人们可以连通现实和网络,将现实的社交延续到网上。真实的信息才是一切的基础。”

Mark说:“这么多年来,Facebook一直坚持实名制,其实就是对社交‘真实’的坚持。”

 

今天天气很好,旧金山这边阳光几乎到了刺眼的程度。

但是Mark没有把帽檐拉低,他迎着猛烈的阳光,微微眯着眼睛,直视准备和他要个说法的LGBT群体,那些同性恋者和变装皇后们。

他做了个简短而公式化的开场白,停顿了一下,忽然拿出几张纸。

“我知道你们想听的不是以上这些,”Mark举起它们,“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告诉你们Facebook为什么这么做或者即将怎么做。”

他直接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稿子对半撕开,随手扔在游行车上。

 

“那我们撇开所有的公关说法,来一场对话。”

 

“Jesus,”Carol捂住额头,“我就知道Mark不会真的对着稿子完成演讲!”

“公关部这次赌他对着稿子讲了多少句?”Felix一脸了然。

“最多的赌50句。”Carol说,“最少的赌10句。”

她夸张地做出鬼脸,开始给公关部下指令,进入高度警戒状态,随时准备给Mark可能会造成公众哗然的话进行后续解释。

这并不是说Mark说话尖锐或者带刺,而是他的许多观念太超前,他的很多想法又太剑走偏锋,加上直接简洁的说话风格常常造成公众的误解或过度解读。

“谁做庄?”Felix问,“Mark这还不到十句话,庄家就是最大的赢家了吧?”

“我做庄。”Carol笑了。

 

麦克风在Mark的示意下首先被传到了MyNamels运动的主要组织者之一的一位男性手上。

“Zuckerberg先生,”他说,“MyNamels一直都在抵制Facebook参加旧金山的游行,是因为你一直声称支持LGBT,可是行动却没有和你的言论统一起来。如果你真的支持,应该认真考虑我们的诉求,放宽实名制,正如我们这两个月来所要求的那样。”

“我需要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和情况。”Mark看着他,“我坚持实名制,是因为‘真实’的力量。”

“‘真实’的力量,”对方立刻说,“这是一个抽象的词组,Zuckerberg先生,它既包括了信息的交流,同时也包括了商业的价值。而LGBT团体,就是Facebook商业价值下的牺牲品。”

“不。”Mark想也不想就否认了这个观点。

“牺牲品?”他翘起嘴角笑起来,尽管不是嘲讽的笑,但算不上多平易近人——得益于他棱角过度尖锐的脸庞,“以我的看法,你们都是‘真实’的受益群体。”

 

“身份的作用是什么?”

Mark问,“为什么来这里游行的人,不会戴上面具,也不会用面纱遮住你的脸,而是用尽全力彰显你们最真实的一面,以最真实的姿态表达你们的支持?”

“这就是‘真实’的力量,”他说,“你就站在这里,你表达态度、陈述意见的身份,比任何‘匿名’者的‘至理名言’都来得有力量。”

“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你说的,你必须为你说的话负责,为你发出的图片负责,你必须捍卫你的立场。这才是权威的含义——‘真实’的力量。”

“诚然,”Mark停顿了片刻,“实名制为精准投放广告提供了便捷,我不回避这一点,任何人都可以从Facebook公开的年度报告中,看到相关的数据。”

“但是Facebook能走到现在靠的是广告吗?不,它靠的是社交,而社交和言论必须‘真实’才有效、才牢固。”

 

在短暂的沉默后,麦克风被转给了另外的人。

他们又相继给Mark提了几个问题,都被Mark用直接犀利的话语给反驳了。

这次的演讲——已经变成了一场对话、辩论,预定的时间只有半小时,现在最剩下最后7分钟了。

 

Mark在辩论时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他的态度会引着对方跟着他的思路走,少有能跳脱他的框架,更别提说服他了。

Mark的态度很明显了,如果可以说服他,他愿意放宽十年来都不曾动过的实名制,否则,哪怕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也不可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决定,Facebook的暴君在某方面是著名的铁血和坚硬。

然而,Mark陈述自己的想法,而过去的历史又总是证明他是正确的,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把Mark辩倒。

 

最后,话筒被传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身上。

她有一头美国甜心一般金发,还有健康的、充满活力的蜜色肌肤。

“我出生自纽约一个连中产阶层都算不上的家庭,我没有读上大学,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是男性,而我作为女性只有两年。”

她的视线穿过重重人群,直视Mark,“我曾经叫John,现在叫Anna。”

“你好,Anna。”Mark点点头,她还没提到任何观点,也没有向Mark提出问题,所以Mark按兵不动。

 

“这些我从来不试图隐瞒,”Anna说,“我就是我,我爱我女性的身体,但不拒绝我曾经作为男性的过去,即使这二十年我饱受性别认知障碍的折磨。”

“但是,”她话音一转,忽然将自己的T恤往上撩。

在她姣好的身体上,一条扭曲的、狰狞的伤疤从下腰一直蜿蜒到胸部下。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它。”露出这道已经愈合的伤痕显然用了很大的勇气,她的话在尽量做到平静。

“我不想向任何人展示它,因为它代表了一段我绝不愿意分享的日子。”

尽管这么说,但她还是坚持展露着它,直到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那道伤痕,她才把衣服拉好。

“你可以选择隐藏它。”Mark沉默了一下。

“是的。”Anna点点头,“我可以。可是如果,对于一些人来说,名字就是他的‘伤疤’呢,Zuckerberg先生,为什么他们要被迫在实名制下袒露‘伤疤’?”

 

她说的正是MyNamels一些人的诉求。

MyNamels的另一位常常公开发言的Michael Hatmaker的理由是,在她变性后,Facebook强制她沿用原来的名字,而变性后她的工作伙伴或朋友,是并不知道她原来的男性名字的。

除此外,还有一些人希望使用与身份ID所不同的名字,借此把Facebook上的社交与现实社交一定程度分开,好在现实中隐藏自己同性恋者、变装艺人等身份,避免自己在生活中受到歧视的伤害。

除此外,还有人希望借用新名字,彻底与过去的社交圈道别,避免自己的痛苦经历被新朋友知道,比如曾经的家暴受害者或婚姻失败者等等。

 

“难道因为我隐藏了我的伤疤,我站在这里表达的态度就不值得被考虑,我对LGBT的支持,我对游行的支持,难道就不值得信赖了吗?”

“Zuckerberg先生,你所谓的‘真实’,对于小部分人来说,可能就是他们竭力想保护的伤疤。”

“每个人有真实展示自我的权利,但也应该有沉默的权利,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

Anna继续道,“唯一不同的是,我想保护的是我的伤痕,而他们,他们想保护的是自己真实的名字。这就是我并不是实名制受害者,却依然参加MyNamels的理由。”

 

“你说‘真实’很重要,可是‘真实’就只是名字吗?无论有没有这道伤痕,无论是叫John还是叫Anna,我就是我,我站在这里,此时、此刻,真正站在你面前,和你对话。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为我陈述的每一个观点负责,为我表达的每一种态度负责,这难道就不是‘真实’了吗?”

她质问Mark。

 

Mark不说话了。

“Facebook很成功,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愿意承担实名制下‘真实’的责任,并且得益于它。”Anna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但同时我相信MyNamels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正当的、不想使用ID卡上的名字的理由,他们都有想保护的‘伤痕’。”

“你是成功的,Zuckerberg先生,”她说,“你是美国梦的代表,新时代的神话。你的资产、你的身份使你能轻松抵御大部分的伤害,甚至无视它们。”

“但我们中的大部分都做不到,所以我们选择隐藏自己的的‘伤痕’,好减少来自歧视或是暴力的伤害。”

 

“你不是普通人,但可以请你尽力理解一个普通人的无奈和痛苦吗?”她问。

 

最后,Anna对Mark说,“我并不想逼你做任何决定,但请你尝试理解一下MyNamels每个人的‘伤痕’,谢谢。”

 

她放下话筒。

Mark看着她,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合群的人,”Mark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这代表我一直被排斥在‘主流群体’之外。即使是现在,我也算不上是那‘大多数’中的一员。”

“我一直是不被理解的‘少数’。”他说,“这不是资产多少、地位高低可以改变的。”

“今天来游行的相当一部分人都不属于LGBT群体,但是为什么他们也来了?是因为平等的最基本含义并不是少数服从多数,而是‘少数’也有实现自己主张的权利。而这一基本理念应该得到广泛认同。”

Mark似乎想了想该怎么说。

“你的伤痕让我意识到我竟然有一天也是那‘大多数’,同时为了‘大多数’而牺牲了‘少数’,或者是无视了他们。”

 

说到这里,Mark伸手摘掉自己的帽子,对面前的所有人郑重地鞠躬。

“非常抱歉。”等再次站直,他说,“我向所有被Facebook实名制伤害的人们道歉。”

Mark在摄像机和相机的快门声中许下承诺,“Facebook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会放宽实行十年的实名制审核。”

 

没有人会想到他这么干脆地道歉并答应放宽十年来无论什么激烈的抗议都无法撬松的实名制。

短暂的安静后,LGBT的人们才回过神来,给了Mark热烈的掌声。

 

演讲结束后,Mark和MyNamels的主要组织者逐一握了握手。

Anna大概是不敢置信,有点羞涩和腼腆地站在了最后。

Mark分开人群走向她,并朝她伸出手。

“谢谢你,Zuckerberg先生。”Anna说。

Mark说,“我以前曾自认与众不同。”

“你确实与众不同,现在也是。”Anna笑了,“我没想到你会道歉。”

“可能是在某些点上。”Mark道。

“比如智商。”Anna说。

“但现在我知道,不过我也是凡人,”Mark看着她,“一个普通人,我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不是神,或者什么。”

他说:“只有这点,我必须反驳你。”

“那么祝你这样的时候也能一切顺利。”Anna温柔地笑了。

“谢谢。”Mark点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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