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不写、不讨论BE;
已完结与正在写的每篇文都是HE;
阅读文内被ban内容请看置顶帖指路
—One World, One Wardo—

【ME】玫瑰密码 2

本来预计只有上中下的,但似乎要变成1234才能完结……

人格担保HE!

实体模拟器类似《银翼杀手2049》里,高司令那个虚拟女友的实体装置。

【2】

自从生日那天因为礼物的事情对马克发了一通脾气后,马克便再也没有来见过爱德华多。

爱德华多倒是能常常见到他。

听证会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举行了,马克加大了宣传和游说的力道,虚拟社区里到处都是他关于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的宣传和演讲。

公益宣传屏、广告幕、灯箱,还有一些时事评论节目,马克也都在谈论思维保存技术。

 

马克,马克,马克,马克,到处都是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思想。

爱德华多见不着马克,但马克无处不在,他并不是没上线,只是不来见自己而已。

第一周,爱德华多还觉得没什么;到了第二周,他开始越想越不痛快。

一个实体模拟器而已,不到200美金的小玩意儿,马克犯得着气这么久吗?

再说了,他生日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马克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冲马克发点脾气不是很正常的吗,马克倒好,把他完全冷置了。

就跟对一个玩物似的,喜欢就多摸摸,顶撞了自己就冷置在一旁。

于是爱德华多也下定决心,绝对不先找马克。

爱德华多赌气地开始跟那个叫爱丽丝的亚裔女孩儿约会。

以此证明自己不是马克的玩物,就算马克不管他,他也能过得很好,他的生活里不是只有马克,还有别的工作伙伴、朋友、女孩儿。

 

尽管爱德华多没有提到这件事,但他确信贾维斯知道他的情况,毕竟他每天都会准时来到爱德华多这里,为他检查身体数据,然后把检查结果传给马克。

爱德华多才不相信贾维斯没有把他的生活情况告诉马克。

有好几次爱德华多告诉贾维斯,要把检查时间推迟到晚上10点,并隐晦地提及这么做的原因是要陪爱丽丝。

但马克仍旧没有来见爱德华多。

马克越不理爱德华多,爱德华多越是较劲。

他越较劲,心里就越不痛快,跟爱丽丝的约会也变得有点心不在焉起来。

但他是个小绅士,即使心思不在约会上,也不会让女伴察觉,直到有一天,两人走在街头,爱丽丝忽然说,“马克·扎克伯格真难看。”

 

爱德华多停下脚步,他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女孩儿的话。

他确认道,“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马克·扎克伯格,”爱丽丝指着公益宣传屏,“他为什么不设定一个好看点的年龄段?”

“他这么老,脸上全是皱纹,真难看。如果他能让自己的形象年轻三四十岁,哪怕年轻二十岁,他的支持率也能上升至少10%。”爱丽丝说。

她解释,“政客们大部分都以40岁的形象出现不就是因为这样吗?显得强壮有力,又具威严与专业性,让人们觉得他们可以信赖,于是把选票交给他们。这不就是年龄选择的意义?”

 

爱德华多的脸色因为这番话而变得非常难看。

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他为马克辩护:“扎克伯格先生可以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他只是不愿意而已。他对真实的坚持,才是人们选择认同他的原因,而不是他到底长了一张什么样子的脸,是年轻,还是年老。”

“可是他推进的思维保存技术不就是逆时间、逆生命的技术吗?他自己一边在推进思维保存,一边却仍然死守着老旧的时间规则。”爱丽丝说,“真是莫名其妙。”

她还不到25岁,出生时Facebook虚拟社区已经发展完备了,这样的年轻人,被称为“线上虚拟世代”。

“线上虚拟世代”习惯线上生活,习惯用数据修饰自己,不习惯现实世界,也不喜欢真实,价值观与世界观都跟世纪初的人们完全不一样。

爱丽丝最后不屑地道,“如果凯恩是马克这样苍老难看的样子,谁还在意玫瑰花蕾到底代表什么?”

“我在意!”爱德华多愠怒地回答。

于是他的第一段恋爱就这样夭折了。

 

爱丽丝怒气冲冲地走了,爱德华多只好一个人在街上漫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礼貌地反驳一个姑娘。

马克素来是很惹争议的人,爱德华多理应早就习惯对他的评论才对。

何况爱丽丝只是嘴上说说自己的想法,比起那些在媒体上骂马克的评论家好多了。

 

爱德华多没有选择坐交通工具或使用传送装置返回自己家,只是满怀心事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晚的Facebook虚拟社区仍然非常热闹,高耸的摩天大楼上播放着3d投影的广告,它很快吸引了爱德华多的注意力。

“NZ486,新一代的实体虚拟器,给你一个有温度的AI。全方位的数据模拟,更真实的皮肤质感。”

爱德华多仰起头,在夜色和霓虹里看那个巨大的3D投影广告。

广告里的AI赤脚踩在草地上,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最新的感官模拟,完全接近人类的体验。”

“极细致的呼吸系统,”沉睡的女孩子的长发因为呼吸而微微拂起,“温暖的气息让你忘记这是一个AI。”

爱德华多把手放在鼻尖下摸了摸,尽管外观设定会有呼吸的起伏,但完全由数据组成的他当然不会有呼出的气息。

“别忘了睡眠装置。”广告温柔的男声继续诱惑人类为他们的AI掏钱,“它还能让你的AI做梦。”

“如果你爱她/他,给她/他一个美梦。”

 

爱德华多羡慕地把这个广告看了两遍。

人类已经不那么在乎真实交往了,和AI产生情感关系或者性关系的也不少。定制的情人,性格模样全按自己的喜好,不需要负责。

爱德华多知道有专门的公司生产这个用途的AI。

尽管广告描述和画面都非常诱人,但马克是铁石心肠的人,爱德华多很清楚知道他不会因此而动摇。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马克才禁止他使用实体模拟器,因为他本质就是一组数据,无论实体模拟器让他看上去多么真实,他仍然是虚假的存在。

而马克从来没有混淆过真实和虚假的界限。

 

爱德华多正出神地想着,通讯装置呼叫起来,约定检查数据的时间到了,但他还在街头蹉跎时间,贾维斯自然要找他。

爱德华多没有接通讯,但贾维斯强行让他接通了,私人管家的虚影出现在爱德华多面前。

“萨维林先生,”贾维斯说,“我以为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我今天不要进行数据检测。”爱德华多不安地踢了踢脚尖,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反抗马克的安排。

“不可以。”贾维斯道,“这是马克定下来的,你的源数据必须每天检查。”

“为什么我要遵守他定下来的规矩?”爱德华多憋了那么多天的不安和怒气终于爆发了,“既然他不是我的创造者,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如果他是我的创造者,又想要我听话,当初就该往我的源数据里植入服从命令的代码啊!”

“这样我就再也不会反感检查数据,也再不会问先生要实体模拟器!”

“这并非服从的问题,”贾维斯平静地说,“这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而必须的。”

“如果这是必须的,”爱德华多伤心地说,“那是因为我的程序有缺陷吗?既然这样,请先生销毁我好了!”

 

正在这时,那个AI实体模拟器的广告又开始播放了。

“NZ486,新一代的实体虚拟器,给你一个有温度的AI。全方位的数据模拟,更真实的皮肤质感。”

“最新的感官模拟,完全接近人类的体验。”

“极细致的呼吸系统,温暖的气息让你忘记这是一个AI。”

“别忘了睡眠装置。它还能让你的AI做梦。”

“如果你爱她/他,给她/他一个美梦。”

……

爱德华多别过脸不再看贾维斯,他的视线投向广告,抿紧唇不再说话了。

贾维斯看了看广告,又看向爱德华多,平静地询问,“仍然在为实体模拟器的事情生马克的气?”

“我没有。”爱德华多低下头言不由衷地小声说。

 

“你误会他了。”贾维斯说。

“这些东西无论多精细,也仍然是流水线出来的工业化产品。”贾维斯看向巨大的广告投影,“它们都是普适型的,马克担心对接后损坏你的源数据。”

爱德华多没想过是这样的原因,因而他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像被雨水打蔫了一样,怒火全不见了。

他小声说,“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要是告诉我,我就不再缠着他要模拟器了。”

“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让你失望。”贾维斯说,“马克做了好几个型号,但都不太匹配,他还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才没有跟你说。”

然后他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大概30秒。

“马克说如果你今天不想做数据检测,就不做了。”

爱德华多诧异地抬起头。

他其实并不排斥数据检测,只是今天他的心情有点糟糕,面对的是贾维斯,他才发脾气了,没想到贾维斯给马克打了小报告。

“不,我只是……”爱德华多赶紧道。

“回家吧。”贾维斯说,“马克给你生日礼物了。”

语毕,贾维斯下线消失了。

 

爱德华多不敢置信,马克一定生气了,他慌张地拨通贾维斯,但贾维斯没有接通。

爱德华多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赶紧找了最近的传送点回家。

打开家门,他跑进客厅。

桌子上放着一张做成门禁卡状的外部程序。

爱德华多鼓捣了一下,发现马克真的给了他一个实体模拟器程序,但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外面卖的实体模拟器,主程序需要植入AI里;马克给他的这个,用了数据投射技术,而且不需要外部开启,爱德华多自己使用主程序就能打开。

足见马克用心良苦。

爱德华多刚拿起这张门卡,马克的留言就铺展开了。

“还没有最终完成,欠个性化参数校对,但可以一用,让贾维斯陪你校对参数。”

 

之前他总是跟马克吵着要实体模拟器,现在马克给他了,爱德华多反而又不敢用了。

他昨天冲贾维斯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贾维斯一定跟马克报告了,爱德华多不敢见马克,觉得自己太孩子气,太丢脸。

直到次日贾维斯来这里为他检测数据,看到完全没动过的模拟器程序。

贾维斯问爱德华多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爱德华多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问贾维斯,自己是否惹马克生气了。

 

“生气?”贾维斯抬头,“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那天因为实体模拟器的事情,冲先生发脾气了。”爱德华多低下头,终于承认自己说不出的难过,“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在你记忆里,马克什么时候对你生过气?”贾维斯说,“别说只是冲他闹点小脾气,就算你把Facebook弄瘫痪了,他也不会冲你发火的。”

“我怎么可能把Facebook弄瘫?”爱德华多气呼呼。

“不试试马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贾维斯帮他打开程序。

爱德华多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这应该也是马克的设计,只要爱德华多通过这道门,他的所有数据都会以投射的方式对接模拟器,然后模拟器根据投射的数据,产生实体。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贾维斯道。

 

一般的模拟器会有一套设定好的行动数据,这方便了AI的主人,但也让AI看起来举动千篇一律的规范。

只有特别有时间的人,才会给自己的AI设定个性化的行为数据。

马克给他的模拟器确实还没有校对参数,因此爱德华多一对接,产生实体后,他好像出生的婴儿一样,连怎么站立、怎么迈步都不会,立刻就摔倒了。

可气的是,马克还默认了感官传导,爱德华多因此跌得痛得不行,他委屈地怀疑这是先生的恶作剧。

贾维斯把他扶起来,爱德华多左右瞧瞧,并不见马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个性化的参数设定是个庞大的工作,得到模拟器后,爱德华多乐此不彼地往返于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一点点按照自己的喜好调整模拟器塑造的实体行动方式。

有贾维斯的帮助,爱德华多也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把实体参数全部调整好了,这终于让他看上去不再像个刚学步的孩子一样笨拙,也不再像街上那些动作整齐划一的AI那么人工化。

这段时间尽管他总是出现在马克家里的实验室,但却一次都没有见到马克。

贾维斯说马克为了准备合法化的听证,要么都在Facebook的登陆舱,要么都在外面做宣传和演讲,难得回家一趟。

一直到第八天,爱德华多刚登陆现实世界,贾维斯就告诉他,马克回来了。

爱德华多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下线回到虚拟社区,但最后想见马克的心思还是战胜了胆怯。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问贾维斯,“我的参数都设定好了吗?走路别扭吗?”

贾维斯站在实验室中,对他微笑,“你走路的方式很优雅,萨维林先生,去见马克吧。”

 

爱德华多出了实验室。

他忽然想起自己并没有问贾维斯马克在哪里,但没关系,他不打算回去,爱德华多坚信自己可以找到马克。

马克的家共三层,每一层的走廊外壁全是落地的单面玻璃,一大块一大块的玻璃无缝连接在一起,阳光肆无忌惮地撒进来,非常明亮干净。

马克家里的仆人全部是机器人,贾维斯是整栋房子的中枢,统管这些机器人维持着住宅的干净整洁,但也非常安静寂寞。

 

爱德华多刚走了半层,便看到马克坐在院子里打盹晒太阳。

贾维斯说距离听证会只有几天了,马克停止了大部分的宣传活动,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好跟联合国伦理委员会对战。

为了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他跟伦理委员会交锋了几十年,伦理委员会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马克仍然像个孤勇的战士那样,年复一年地挑战着伦理和科技的界限。

 

爱德华多看到马克后放慢了脚步。

马克三个星期没有来见过爱德华多,爱德华多看到他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多想念马克。

他不舍得移开视线,他和马克之间还隔着一层玻璃,像虚拟和现实不可逾越的界限。

爱德华多走到院子里,怕惊醒马克,刻意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到他身旁。

马克似乎睡着了,没有察觉爱德华多的走近。

最近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的宣传耗费了马克非常多的精力,爱德华多觉得他看上去比三周前更加苍老干瘦。

生命力从他身上流失的速度肉眼可见,远比爱德华多想的要快。

在虚拟社区中,爱德华多是看不到马克这种变化的,尽管马克喜欢以真面目示人,但数据依然会修饰他的精神状态,这让马克看上去无懈可击。

而在现实中,一切都无所遁形。

或许媒体说得没错,这可能是马克所能推动的最后一次合法化听证了。

 

爱德华多看到马克,他应该感到高兴的,此刻却无比难受。

他在马克身边蹲下。

马克的手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手背干瘦得很,皮肤薄得像湿透后被晾干的纸,上面布着一些褐色的老人斑,像即将枯萎的树干。

老花镜还戴在马克鼻梁上,他的胸前放着摊开的书本。

在2066年,纸质书已经变成了奢侈品,只有经典著作才会被制作成纸质书,自然的,它们的价格也高得可怕。

马克有一个房间放的全是纸质书,大部分都是文学著作,甚至还有拉丁文原文。

它们被精心保存起来,贾维斯说等马克百年之后,会全部捐给哈佛。

但爱德华多不喜欢听这些,贾维斯后来就没有再说具体的了。

马克胸膛上摊开的那本书封面很简洁,红色的绒布底上烫金的几个字——“霍乱时期的爱情”

爱德华多看着那几个烫金的字,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

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爱德华多本不想叫醒马克,但又迫不及待想要让他看看已经实体化了的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在马克身旁喊他。

“先生。”

马克睡得有点沉,爱德华多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低低叫一声,“马克。”

 

马克睁开眼。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看到爱德华多的时候正是午后,帕罗奥图一贯的好天气,阳光温暖柔和。

马克感觉自己在做着一个梦,但即使是梦,这未免也太美好。

他因此露出困惑和恍惚,按着椅子手柄借力,微微往爱德华多的方向探身伸手,“……华多?”

爱德华多察觉马克眼中陌生的情绪,但他觉得自己源程序的算法一定出现了问题,否则为什么会把马克那双苍老的眼睛中流露的情绪定义为“渴望”。

“华多。”马克探身到一半时停了下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完全清醒,神色恢复,“你来了。”

马克坐直身体,问爱德华多,“看上去参数都校对好了?”

爱德华多看着他还没落在自己脸上便被收回去的手,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心中的郁结与难过,遂闷闷地点头。

“喜欢这个模拟器吗?”马克又问。

“喜欢,先生。”爱德华多回答。

“喜欢就好。”马克点头。

随后两人沉默着。

马克已经几乎满足了爱德华多的一切要求,但爱德华多却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何仍有不快。

他赌气地低着头,直到察觉到脚边有毛茸茸的什么东西在磨蹭。

低头一看,竟然是只猫。

 

小猫的出现缓解了两人间的尴尬,爱德华多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因为他还没有摸过真正的猫咪。

虚拟社区里的都是电子数据,尽管惟妙惟肖,但当你知道它们都是假的时候,未免就觉得远不如真的。

爱德华多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手尝试着去抚摸那只橘色的猫。

猫没有躲避,被爱德华多摸了几下,索性摊开四肢露出柔软的肚子。

爱德华多讨好地摸着这个小东西,可是正当他想把它抱在怀里时,这小东西“喵呜”叫了一声,灵活地从他手里跳开,撒腿跑进草丛里了。

 

爱德华多失望地眨了眨眼,马克笑着说,“这只野猫很喜欢来院子里玩耍,你要是白天多来,会经常见到的。”

“先生为什么不收养它?”爱德华多问。

“我曾经想过,叫贾维斯天天定时在这里喂它,以为喂熟了,它就会留下来。”马克笑着说,“不过大概这里只有我一个老头子,它觉得无趣,不乐意久留。”

马克笑道,“既然不愿意,那就罢了。”

爱德华多看马克想要起来,赶紧拿过旁边的手杖递给他。

马克接过来,“陪我走走。”

爱德华多扶着他,陪他站起来。

 

“看过我这屋子了吗?”马克问。

“还没。”爱德华多如实说,“前几天一直在您的实验室。”

“我带你看一看。”马克道,“这是我第三栋房子,其实也算第一栋。最初2004刚来硅谷的时候,住的就是这里,但那时候还买不起,只是租住。”

“我以为您更常住门罗帕克的公寓。”爱德华多说。

“起初的四十多年是。”马克道,“后来虚拟社区完善后,也不需要总去Facebook园区,我便把这片地都买下来了,不过原来那栋房子早没了,我起了这栋房子住到现在。”

“为什么要回来这里?”爱德华多问,“这里离Facebook园区要比门罗帕克远一些吧?”

“或许是人老了,难免念旧。”马克指了指前面,“以前的房子就在那,盖得不怎么样,租金一个月倒要500美金,只有两层,我们喜欢在烟囱上拉一条钢线玩滑行。”

 

马克说着,爱德华多喜欢听他年轻时的事情,渐渐入了迷。

“这里有个泳池,从烟囱那里滑下来正好落在泳池里,好玩得很。”马克说。

“但是达斯汀太胖了,有一次滑的时候把烟囱崩掉了,他摔下来了。”

“天啊。”爱德华多惊呼,“莫斯科维滋先生受伤了吗?”

“没有,他耐摔得很,傻乎乎从泳池里爬上来还直笑。”马克摆摆手,“就是烟囱坏了比较麻烦,没几天就被房子主人发现了,我们……他赔了很多钱。”

“莫斯科维滋先生赔的吗?”爱德华多问。

“不,不是达斯汀。”马克顿了顿,随后拍了拍爱德华多的手,“走吧。”

 

“听说你这几天一有空就来这里校对参数?”马克换了个话题。

“调行为参数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一些。”爱德华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先生您做的模拟器,设定太细致,选择太多了。”

“足够多的选择才能找到最合适自己的,你现在这样就非常适合你。”马克笑了,“要去见见那姑娘,给她个惊喜吗?”

“谁?”爱德华多困惑。

“贾维斯说你在跟一个姑娘交往。”马克道,“叫爱丽丝?上次跟你一起去看《公民凯恩》的那个女孩子。”

“天啊,不,不!”爱德华多立刻耳朵尖都红了,有点慌张,“没有,我……我跟她没有交往……”

马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爱德华多抓了抓脑袋上柔软的棕发,“不是交往,只是约会……不过现在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这回轮到马克不解了,问他,“你喜欢稳定的关系。”

 

“哎!她……”爱德华多孩子气地哼了一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前面的台阶,他的参数看上去校对得好极了,动作像学过体操一样灵巧潇洒,那双长腿轻盈又漂亮。

但马克还是不由得对他道,“小心台阶,华多。”

爱德华多站在台阶下,低着头,待马克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

“她说您的坏话,先生。”爱德华多说。

“那又没什么。”马克道。

“她怎么可以享受着你创造的世界,却说你逊极了?”爱德华多愤愤不平。

“还有人说上帝亲吻了我的脑袋,”马克自嘲地道,“我却试图成为第二个造物主以取代他。”

爱德华多知道马克指的是Facebook的线上虚拟社区和他所推行的思维保存技术。

马克是极具争议性的改革型天才。

在过去,马克每推出一项颠覆性的科技——Facebook全景虚拟社区、AI智能应用、思维分析模板、思维框架程序、思维保存程序等,并大范围推广应用它们时,那些真实至上主义者、宗jiao狂热分子、传统知识分子之类的群体都会掀起声讨马克的舆论浪潮,指责他太狂傲自大,妄想取代上帝。

但爱德华多没经历过这些,不然他想自己或许会气疯。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不太适合在下午这这样的好天气里闲聊。两人心照不宣地停止了话题。

随后马克询问了爱德华多最近的工作和生活,爱德华多一一如实回答了。

太阳渐渐西沉,爱德华多仍然不舍得回到虚拟社区,马克自然不会催促他。

爱德华多一直黏在马克身边,马克家里有很多新奇的科技和设计,他非常喜欢,马克一点都没吝啬地介绍给他。

晚上的时候变天了,爱德华多最先察觉到窗外飘起小雨。

他好奇地望向外面。

雨点掉在落地玻璃上,凝成一个个小小的水珠往下滑,没一会儿,小雨转大,玻璃彻底湿了,水汇成一小股一小股地淌下。

“下雨了,先生。”爱德华多说。

“现在是雨季的末尾了,”马克回道,“天气好了很多,但变天也是正常。”

 

Facebook的虚拟社区只有白天和黑夜两种天象。当然,下雨也是有的,但只在特定的场景和区域出现,比如雨林、游戏中,其他有害的天象也是。

马克曾经带爱德华多参观过飓风国度,但爱德华多很快就兴趣缺缺,说这是计算机模拟出来的,有迹可循,不好玩。

马克说,现实世界的飓风是气象生成,根据气象环境也可以计算出它的运行轨迹,本质一样有迹可循。

爱德华多说不过他,委委屈屈地闹了点小脾气,马克就不再勉强了。

 

这还是爱德华多第一次见到真实世界的雨。

他走到门口,好奇地伸手去接雨水。

雨水落在爱德华多的手心。

他用手接了会儿雨水,那些水珠冰凉冰凉的,没一会儿就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马克看他像个孩子一样把手伸出去玩雨水,还没来得及阻止,爱德华多便像受到吸引那样,慢慢走到了雨中。

看着爱德华多走进雨中的身影,马克呼吸一顿。

他巍颤颤地站起来。

贾维斯立刻把马克的手杖递给他,马克却仿如未见,蹒跚着走向门前,贾维斯只好上前扶着他,以免马克摔倒。

 

爱德华多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大概是因为面容太稚嫩的缘故,他总喜欢把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但雨水之下,定了型的头发全散了,倒是有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模样了。

爱德华多站在雨里,门罗帕克密集的雨点落在他身上,他全身很快湿透了,但爱德华多不舍得回到屋子里来,正好奇地感受着真实世界的雨水。

“华多。”马克扶着门边,身边站着贾维斯。

雨水的声音盖住了马克苍老的、颤抖的呼唤,直到他叫了三声,爱德华多才听见。

他回过头,那双棕色的漂亮的眼睛隔着雨幕,映照着马克家质感偏冷的灯光,在雨夜里尤其明亮动人。

“先生?”

马克暗中捏紧门边,平复了情绪,但他仍旧无法卸掉力气的手指泄露了他此刻惊恐的心情。

“回来,华多。”马克对爱德华多道,“回来。”

 

听见马克的禁令,爱德华多这才作罢。

走到门前,爱德华多才察觉自己湿得多厉害,衣服发梢全在滴水,他便不好意思直接走进马克的家。

爱德华多本可以直接通过模拟器传送回虚拟社区,然后再数据投射重塑一个实体,这样身上便干干爽爽的了。

但他不太乐意这么做,因为这样相当于脱掉了他这一身皮肉,露出里面赤裸裸的数据一样,爱德华多觉得有点难堪,尤其在马克面前。

幸而马克也没有这样要求他。

 

“给他一条毛巾擦擦。”马克对贾维斯道。

贾维斯于是为爱德华多拿来一张柔软宽大的毛巾,让他裹在身上,机器人女仆带他擦干身体,换上干爽的衣服。

爱德华多出来的时候,马克陷在沙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杖搁置在一旁,贾维斯不知哪里去了。

看到爱德华多走过来,马克抬起头,笑了笑,“淋雨感觉怎么样?”

“不太舒服,”爱德华多直言,他搓了搓手,又将指尖靠近唇边呵气。

因为开着传感设定,手指都是冰的,他一边呵气一边回答马克,“雨太冷了,湿漉漉的也不怎么好受,以后不主动跑雨里去了。”

马克点点头。

 

爱德华多又跟马克聊了片刻。

大部分时间都是爱德华多兴致勃勃在说话,马克只是看着他。

马克垂垂老矣,蓝色眼眸中有外人难得一见的温柔。

说了一会儿,爱德华多看出马克没法掩饰的疲倦,便知道自己该回虚拟社区了,他意犹未尽地跟马克告别。

“抱歉,先生,我今天打扰您太久了。”爱德华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马克说,“有你陪我,我很高兴。”

“真的?”爱德华多像个被嘉奖的小孩般,眼睛亮了起来。

马克笑而不语。

“模拟器还想要什么功能吗?”在爱德华多离开前,马克主动问他。

“模拟器非常完美,谢谢先生。”爱德华多道,他想了想,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广告,试探着问马克,“我能要‘睡眠’功能吗?”

“睡眠?”马克不解,“为什么想要‘睡眠’功能?每天比别人多几个小时,不好吗?”

“我想试试做梦。”爱德华多摸了摸鼻尖,“先生,您会做梦吗?”

“会。”马克回答。

“是怎样的梦?”爱德华多问。

“太多了。”马克说。

“那先生做过的最好的梦是什么?”爱德华多好奇,“醒来后心情好吗?”

“我不知道。”马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回答,“我还没有做过那样美好的梦。”

“晚安,华多。”他说。

“晚安,先生。”见马克无意继续话题,爱德华多便对他挥挥手,“明天见。”

 

语毕,他的身影在马克面前消失,地上只剩下一枚小小的芯片。

马克拾起那枚芯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

 

TBC

评论(81)
热度(1621)
  1. 共2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望北之川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