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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World, One Wardo—

【ME】长情告白 19

【19】

Eduardo不太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

因为房间里很黑。

Alex把他带回家后,他最先做的就是回到房间,关上门,然后把露台和窗户的窗帘全都拉上了。

母亲在门外问他怎么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重复着要求,“Please,leave me alone,please。”

Paula在门外站了一会儿,Eduardo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睡一觉,因为昨晚一整晚他都没能睡着,所以现在他必须得睡觉了。

 

但是没睡多久,床边的电话铃声把他吵醒了。

Eduardo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划开屏幕接通电话,“Mark?”

Mark尖锐的质问穿透话筒,“你冻结账户了?”

Eduardo愣了愣,他听见自己回答,“什么?”

Mark用一种不敢置信又愤怒的声音肯定道:“你冻结了账户!”

Eduardo竭力想说点什么,“我……”

“你想过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Mark尖锐的话语一股脑地刺入Eduardo的耳朵。

“你不知道!”Mark的声音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行为已经危及了我所努力的一切?!”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些修复好吗?!”

“我这么努力要把它经营好,你却想都不想就去把账户冻结了!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一切毁于一旦?!”

“Don’t you get that?”Mark咄咄逼人地重复了一次,“DON’T YOU GET THAT!”

“Mar、Mark……对不起,我只是……”Eduardo终于找回声音,慌张地解释,“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

“你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吗?”Mark生气地打断他。

“不,我当然不想,Mark,I’m sorry,”Eduardo焦急起来,“我只是……”

“好吧,我明白了。”Mark说,“I need you,Wardo,我们必须谈谈,你立刻给我过来。”

“I’m on my way.”Eduardo赶紧说。

 

他挂了电话,从床上起来,随意套了件衬衫,披上风衣就往外跑。

夜深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Eduardo从走廊的柜子上拿了车钥匙,从车库里把那台Bentley开出去。

新加坡过了11点后,街道上几乎就没有行人了,马路空荡荡的,只有排列整齐的路灯一直往前延伸。

Eduardo把车开得很快,不过十字路口的红灯还是让他停了下来。

 

这是个很宽敞的十字路口,只有他一台车停在路口。红灯上的数字一直在倒数跳动。

Eduardo感到心烦意乱,那个血红的数字好像永远跳不到尽头,他按下音响播放,抒情的音乐伴随着温柔的男声飘了出来。

 

It's been years in the making

事已过去多年

 

Eduardo耳边是歌声,跟着红灯跳动的数字默默倒数着。

30、29、28、27、26、25……

 

In my skin, I'm shaking from the cold

切肤之痛我已麻木

 

13、12、11、10、9……

 

And my heart won't stop breaking

可我却一直心碎不止

 

8、7、6、5。

 

And I know, I know

只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砰——

 

一股强大的冲力击中了他。

整个世界开始快速旋转,红绿灯和路灯、夜空和地面像旋转的玻璃球一样在不断高速交替。等一切停下来后,Eduardo感到呼吸困难。

发生了什么事?他很难受并且充满困惑。

他遭遇了什么?一场伏击吗?

Eduardo艰难地移动头部,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视线好像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膜,他无论怎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变形内凹的车门和像蜘蛛网一样布满裂痕的挡风玻璃,还有一地狼藉的驾驶座,地上都是玻璃碎。

玻璃碎片上有一张纸,上面的字糊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字纠缠在一起,上面的字母和单词忽大忽小,完全无法辨识出意义,只能依稀能看到上面自己的签名。

 

Eduardo用力吸气,然后感到有粘稠的液体流出。

奇怪的是,那首温柔的歌还在继续。

 

They say time is a healer

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医生

 

他睁着眼睛,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那张纸上。

 

It's more like a concealer for a scar

然而这一切却更像只是掩盖了伤疤

 

一滴、两滴……

 

Cause it never really leaves us

因为我知道创伤它一直都在

 

三滴、四滴……

 

It can always find us where we are

它总能找到我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电话又响了。

Eduardo艰难地伸手摸到屏幕碎裂得看不清的手机。

“Wardo,你在哪里?”Mark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Mark……我在……”Eduardo感到意识恍惚,他努力想要告诉Mark自己的情况,“我被困住了……我动不了……”

但他发不出声音,代替声音从他嘴里涌出来的是一些充满腥味的液体。

“我被困住了……”他一遍遍地想要传达,“我被困住了……Mark、Mark……help me……”

Mark好像在说什么,但Eduardo既听不见,也说不出。

然后Mark挂掉了电话。

嘟——嘟——嘟——嘟——

 

电话的忙音越来越大,把Eduardo的耳膜震得发痛。

他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用力呼吸,泪水从惊恐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涌出来。

Eduardo一动不动地侧躺着,任由眼泪一滴滴争先恐后地流过他的脸颊,落在枕头上。

直到感觉到枕头冷冰冰的湿意,他才回过神来。

一股强烈的愤怒油然而生,迅速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努力了这么久,花费如此多力气想要摆脱这些噩梦,为什么它们依旧纠缠不休?

PTSD在啃食着他的内心,如同贪婪的野兽啃食濒死的猎物。

但Eduardo从来不是容易放弃的人,这些噩梦想要击倒他,而他绝不会让它们得逞。

他努力撑起身体去摸索床边的柜子。

一把刀或一把剪刀,可以帮他彻底杀死这些野兽。

 

飞机在经过十多小时的飞行后终于抵达硅谷,从降低巡航高度时,Mark开始看手机,一直降到3000米时,手机又有信号了。

他等了又等,始终没有新短信提醒。

Mark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坐在宽敞的真皮座椅上,倒像坠落得比飞机还要快。

尽管那封短信并没有带着什么必须要回复的疑问,但他依旧是想要得到Eduardo的回应。

要是Mark年轻个五六岁,可能会因为久等不得而恼怒,但现在Mark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知道Eduardo肯定已经看到短信了。Eduardo没有回复,那只代表他不想或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这些都需要时间。

Mark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不再看了。

 

飞机抵达时正是上午10点,Mark 11点半有重要的事情,下了机便一刻不肯耽搁,家也不打算回了,直去Facebook。

到了Facebook,Felix带着Luiza去人事部门报道,做好手续后,又带她去数据部门入职。

数据部门的主管吉恩身形颇有吨位,人也非常爽朗,和Luiza的频道很是对得上。

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吉恩带着Luiza迅速进入了那个让整个数据部门焦头烂额,已经连续加班了半个月的项目中去。

 

Mark回来的这天正好是周五。

Facebook在周五有个传统,叫Zuck Q&A。顾名思义,就是Mark回答这班猴子们杂七杂八的问题。

这传统持续了七八年了,只是最近Mark在新加坡,所以才断了一个多月。

今天他刚好回来,原本中断了好久的Zuck Q&A得以如期举行。

Mark一般会在Q&A上总结一下这周公司的情况,以及硅谷的趣事和科技界的热点等。但因为他在新加坡呆得有点久,因此会上他简要地分析了东南亚那边的网上社交情况和数据。

之后Q&A时间,很久没见到他的猴子们开始兴奋地疯狂提问。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问的问题还挺正经,比如Facebook明年会不会收购哪个公司之类的,几个关于公司大方向的问题之后,接下来大家就集体脱轨了。

 

“园区里来了狐狸?”Mark有点吃惊。

“上星期来的,是一对狐狸。”猴子们说,“Mrs.Fox还怀孕了。”

这些宅宅们闪着并不算可爱的眼睛,期待地看着Mark,“它们好像想要在园区安家。”

“OK,”Mark非常爽快地说,“那我这几天请专业人士来看看它们适不适合留下来。”

猴子们立刻欢呼成一片。

 

Alex站在弟弟卧室门前犯难。

昨天Mark让他去接Eduardo,Alex花了45分钟到Mark的公寓,到的时候Eduardo给他开门,弟弟脸色很平静,但眼睛是红的。

Eduardo跟Mark这显然就是吵架了,但吵什么,Mark不肯说,Alex问Eduardo,弟弟只是摇头,也不愿意说,Alex总不能撬他的嘴,只好由他去了,最后默默开车把Eduardo带回了家。

回到家后,Eduardo就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再没出来过,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

早上的时候Alex已经担心得快要爆炸了。

一整天没吃了,今天也该吃点什么了吧?

但是Eduardo把房间的门锁了,他进不去。

Paula上来的时候,看到大儿子正气急地对着门里喊,“Dudu,开门。”

Paula捏住Alex的后颈脖,“你在干什么。”

她捏得很轻,但这轻轻一捏,身高一米九多的Alex还是顺着母亲的意思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也压低了。

“他都一天没出来了,”Alex说,“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的。”Paula说。

 

她敲了敲门,“Dudu?”

房间里仍旧无声无息,Paula便道,“我要进去了,Dudu。”

“他锁门了。”Alex说。

“我有钥匙。”Paula道。

“那你怎么不早点开门?”Alex很不满。

“他想要安静一下,”Paula说,“那就给他点时间,你急什么?”

 

Paula开了门,Alex想跟着进去,却被母亲挡住了。Paula没让Alex进来,反身把他关在门外。

尽管已经是早上了,但Eduardo的卧室依旧黑漆漆的,空气和时间好像都凝固了。

小儿子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对Paula走进来的动静毫无反应。

Paula默默地看了他一会,走过去将厚实的窗帘拉开,新加坡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宽敞的卧室整间亮了起来。

然后她又拉开了落地的玻璃门,带着点水汽的凉风便拂进来了。

Paula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Eduardo露在被子外的柔软的棕发。

“早上了,该起来了。”她温柔地说。

 

但是Eduardo没有回答,他仍旧闭着眼睛。

Paula没有再说什么,她耐心地等着,一边用手轻轻地梳理小儿子的头发。

过了很久,Eduardo把手伸出来,拉住Paula浅蓝色的裙角,用葡语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Paula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她看到Eduardo浮肿的眼睛和泛红的眼角。

“还是说你想要再睡一会儿?”Paula问。

 

Eduardo抬起头看向Paula。他的母亲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仍旧优雅迷人。

“不。”Eduardo低声说,“我醒了。”

“那洗漱好,下来吃早餐吧。”Paula又吻了吻他。

Eduardo点点头,Paula便离开了。

 

等母亲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后,Eduardo慢慢坐起来。

他打开手心,那枚样式简单,线条却利落流畅的戒指被他握了一整晚已经捂热了。小小的银色圆环带着跟他一样的体温。

Eduardo托着它,像捧着一颗滚烫的心。

他昨晚在找一把不存在的刀,摸到的是Mark的戒指;它很轻,像没有重量;但它又很重,就像在深海里急于上浮时,及时拉住他的那只手。

Eduardo身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回过神,是Mark的短信。

 

我今天回美国,圣诞节前回来,回来后我们谈谈,不只是昨天的事情,还有这段时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存在相当高的容错率。

 

Eduardo看着那条短信,安静地在床边坐了很久,新加坡清晨的阳光从身后进入他的生命与思索。

“我都做了什么。”他捂住额头自言自语。

Eduardo拿过床边柜子上的黑色的丝绒盒子,把戒指放回去合上,亲吻了一下盒子,然后拉开抽屉,把这个秘密推回抽屉深处。

 

当面对洗手间盥洗台的大镜子时,Eduardo才发现自己有多糟糕。

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眼睛浮肿还布满血丝。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认真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Eduardo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认真直视自己是什么时候了。以前,他每天早上都会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但出事后他一直在回避镜子,因为不想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

但在这个早上,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包括瘦得凸起的,并不好看的颧骨和刘海下额头上的伤痕。

事实是,也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不堪入目。

 

Eduardo沾湿毛巾,然后仰起头,把湿毛巾压在眼睛上,折腾了大概十分钟,眼睛的红肿终于消下去一些了。

然后又认认真真地用发胶打理了头发。

“早上好,”他看着镜中的自己,“Eduardo Saverin。”

 

Paula在叫醒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早饭,拌好的沙拉,煎蛋、培根、吐司和芝士麻糬面包,温暖的香味在一楼里浮动。

Eduardo洗漱好下来坐在餐桌上时,Alex正拿着报纸正在看财经版。

“早,Alex。”Eduardo像往常一样跟他问早。

大哥从根本无心看的报纸中抬起头,弟弟尽管看上去精神差点,却仍旧把自己收拾得非常端正,脸上便不由得露出讶异的神色。

Alex放下报纸,想说点什么,但是在话说出口之前,他及时地拿起骨瓷杯喝了一口咖啡,把话连同咖啡一起咽下去了。

母亲刚刚说过了,不许过问。

 

Paula把早餐端上来,Eduardo看上去饿极了,尽管吃得慢条斯理的,但Paula给他摆好盘的沙拉、煎蛋和培根都吃完了,吐司也吃掉了两块。

Alex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他平静的脸上琢磨不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他这个弟弟,小时候像白纸一样,喜怒哀乐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遇到Mark Zuckerberg之后,就多了很多心事,再也不能一眼读懂了。

Alex一直很后悔。

最初Eduardo跟Mark打官司时的那段日子,他就不应该听父亲的,放着Eduardo不管。

他那时候觉得父亲说得对,觉得确实是要放手让弟弟吃点苦头,而后来他发现自己想管也管不了的时候,已经晚了,自此悔不当初。

 

“今天是要去哪里吗?”Alex等他吃完后问道。

“不是去医院做常规的复查吗?”Eduardo回答。

“我以为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安排。”Alex说。

“为什么?”Eduardo有点困惑。

Alex笑着指指他认真打理过的头发,说,“毕竟今天新加坡是难得的好天气。”

Eduardo笑了笑,“12月的雨季也快到尾声了。”

 

吃过早饭,Alex就带着弟弟去医院了。

Eduardo要做的是常规的检查,今天各个项目都很好,双腿也是。Eduardo的主诊Dr.Powell说再做两次检查,就可以尝试下地走路了,复健方面今天开始也可以做一些负重类型的,会有复健师专门指导。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Glenn带Eduardo去做复健,Eduardo回过头,大哥坐在主治医生办公室的沙发上没有挪开的意思,还冲他笑着摆摆手,Eduardo便知道Alex不跟过来了。

“Mr.Saverin,”Dr.Powell问,“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他康复得不错,谢谢你。”Alex说。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Dr.Powell说。

“我想问问……”Alex犹豫了一下,“他还能不能,做些剧烈的运动?”

“持续复健的话,以后普通的运动当然没问题,但剧烈运动你指的什么?”

“比如冲浪、潜水、马拉松、攀岩之类的。”Alex不太好意思地道,“他喜欢这些。而现在看来,他的数据比早前预估的要好很多,不是吗?”

Dr.Powell合上手上的文件,直视Alex,半晌他再次清晰地重复了他已经回答过的问题。

“不可能的。”

他指了指腿的诊断页面,“这里没问题,”然后又指了指肺部的诊断,“这些是不可逆的。”

Alex长久地沉默,然后站起来对Dr.Powell欠身道谢,“我明白了,谢谢。”

 

从医生那里出来的时候Alex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沉得坠到胃那里去了。

今天天气不错,Eduardo跟Glenn已经在做复健,Alex靠在落地玻璃窗旁,远远地看着弟弟。

Eduardo做完复健,来到他身边,笑着问,“怎么了,谁让我哥哥这么不高兴?”

Alex在沙发上坐下,这样好和坐在轮椅上的Eduardo平视。

他不说话,Eduardo这么聪明,想到他刚刚留在Dr.Powell那里没跟着出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别这样,”他用拳头轻轻顶了顶Alex的肩膀,“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我玩那些危险的东西吗?这下你该高兴才是啊,‘太好了,这小子终于不会去胡乱折腾了’。”

“说的什么混账话。”Alex佯怒瞪了他一眼,“我高不高兴有什么意义,我想要你高兴。”

“Come on,Alex,”Eduardo张开手臂,笑着看他,“给我个拥抱吧。”

Alex叹了口气,探身过去抱了抱他。

 

 

Mark回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了。从下了飞机踏入Facebook开始,他就没有坐下来休息过,连续转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忙了大半天,终于得以回家。

他上一次回来是一个月前,但家政工一直定期收拾他的屋子。

不过干净归干净,偌大的屋子里没有一丝人气,空荡荡黑漆漆的,反而还没有新加坡租住的公寓有家的感觉。

Mark开了灯,从冰柜里拿了一听啤酒,然后坐到吧台的椅子上,拉开环扣,一口气灌了半听。

Mark愣愣地坐在那里,他很累,心情又不好,实在没什么想干的,只好打开笔记本,将在新加坡刚写的智能管家Jarvis跟自己家里的智能系统对接。

 

自从前阵子跟Eduardo聊天时有了那个点子后,Mark又开始敲代码写程序了。

在新加坡时,他已经把Jarvis的内核写好了。Facebook本来就有AI实验室,Mark拿了个最初始的程序在此基础上开始写Jarvis。

但是作为一个初级程序,Jarvis连普通打招呼的应答都错漏百出。

为了和Eduardo一起做点什么,Mark停了继续完善Jarvis的进程,转而让Jarvis识别了Eduardo的语音,然后两个人开始半是玩耍地调教Jarvis的智能应答。

 

“晚上好,先生。”Jarvis的语音现在还是机械合成,充满了生硬和无机质的冰冷。

“你好。”Mark说,“请关一下灯。”

“抱歉,我做不到。”Jarvis说。

“我已经把你接入了智能系统中。”Mark说,Jarvis的回答代表接入出错,“检测不能识别的地方。”

“好的,先生。”Jarvis回答,然后过了大概一分钟,“抱歉,先生,基本无法识别。”

“Shit.”Mark心情不好,本来想试试Jarvis和智能居家系统的兼容程度,结果接入就出了问题,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请注意你的语言,先生。”Jarvis回答。

“What?”Mark没料到一个连初级都算不上的AI连对接系统都办不到,倒会教训他。

“Saverin先生说过,要注意语言。”Jarvis还只是个AI框架,问答系统很简陋,它懂的词语不多。

“Wardo都教你什么了……”Mark捂着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

什么有用的不教,净教这些语言问题,不过仔细想想,这又确实很“Wardo”。

 

“请问‘Wardo’是哪一位?”Jarvis问,“我的数据库中没有录入这个名字。”

“Wardo是Eduardo Saverin,”Mark很耐心地进行这种颇为弱智的问答,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这是我对他的昵称。”

“好的先生。”Jarvis说,“我记下来了。”

 

“先生,你吃过晚饭没有?”Jarvis问Mark,“现在是8点30分了。”

“我没吃,”Mark嫌弃它,“你又帮不上忙,你连家里的智能系统都对接不上。”

“但如果你愿意给我联网的话,我可以根据你冰箱里的食材搜索食谱,要是你不想做饭,我还可以帮你搜索外卖。当然,红牛在这个时间被禁止。”

“这又是Wardo教你的?”Mark问。

“是的,是Wardo设定的。”Jarvis说,它对新词汇运用得很快。

“你称呼他Saverin先生,”Mark说,“所谓昵称,是指他亲密的朋友对他的称呼。”

“我不算是Saverin先生的朋友吗?”Jarvis问。

Mark的声音对他而言属于级别最高的辨识,Mark说不允许叫Wardo,Jarvis便不能这么叫。

“但我跟他是情侣,你不是,所以只能我这么叫。”Mark说完,又觉得很蠢,为什么要跟一个AI解释这个。

“好吧。”Jarvis说,“我会把‘我爱你’跟昵称进行关联。”

“为什么不直接跟‘情侣’的意义对接?”Mark问。

“因为Saverin先生说过‘我爱他’,因此我现在默认你们情侣关系对接成功。”

Mark不说话了。

“先生?”Jarvis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Mark的回应,又问道,“请问需要结束对话吗?”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Mark没好气。

“我觉得应该给我安装视频检测系统,这样我可以根据你的面部表情判断你愿不愿意继续谈话。”

“在你想要视频系统之前,”Mark不屑地说,“你不如先学会正确使用‘你’‘我’‘他’。”

“先生,你指的是刚刚我说的Saverin的‘我爱他’这句话吗,这句话是我刚刚所说的话里涉及这些人称指代用法的句子了。而事实上我会,先生,那是语法库中最基本的用法。”Jarvis说,“我可以把刚刚的话复述一遍,‘Saverin先生说他爱你,所以我默认你们情侣关系对接成功’。”

“好吧,你懂,我该称赞你聪明吗?”Mark讽刺地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Jarvis说,“或者这是一句反讽?”

“恭喜你,”Mark说,“能正确辨识褒奖和反讽。”

Jarvis反击,“恕我直言,先生,你这根本不是在测试我,我认为这只是你单纯地想再听一次这句话。”

Mark闻言大怒:“我是怎么写出你这种话唠AI的?!”

 

他关掉Jarvis,家里不可避免地又安静下来。

家里的灯很亮,但光是冷的,Mark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难得地出神发起呆来。

他开始想象Eduardo教Jarvis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模样。不要老喝红牛、好好吃饭、别说粗话,这些东西对AI来说真是毫不重要,也毫无重点。

Eduardo总是这样,常常捉不住重点。但他让Jarvis看上去更像一个人、一个管家,而不仅仅是数据写成的AI。

Mark忍不住笑起来,他摇摇头。

电脑旁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Mark点开短信,是他等了整整一天的Eduardo的回复。

 

“我等你回来。还有,或许你是对的,我决定暂停关于PTSD的治疗。”

 

这条信息的内容远比Mark这一天里所期待的要多得多,他一直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那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我爱他啊。

Mark看着手机那几个字,想象着Eduardo对他们的AI这么说的。

慢慢地,他嘴边的笑容渐渐平了。

他想念Eduardo,这种思念如此简单,以至于让Mark感觉寂寞。

 

 

从医院回来后,Eduardo要求去一趟Dr.Chen那里。

Alex感到奇怪,因为今天并不是治疗日。Eduardo说他有事情要跟她谈一谈,Alex于是把他送到Dr.Chen那里。

Eduardo向Dr.Chen表明自己想要终止PTSD治疗。这位医生想了想,表示了赞同。

Eduardo跟她详谈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随后请她将这段时间做的治疗记录给他一份。

至此,使他这段时间筋疲力尽的治疗终于告一段落。

 

不用再去做PTSD治疗反而让Eduardo感到放松。尽管一周只需要去两次,但在前一天和后一天,Eduardo都会很焦虑,前一天期盼着这次的治疗效果能立竿见影,后一天噩梦接踵而至又让他愤怒焦虑,做什么都不能专心。

不过结束了治疗,相对的他就有点无所事事了。

他列了个书单,请Alex出门的时候顺便帮他买回来,接下来就开始恢复阅读了。

恰好最近新加坡的雨季稍有停歇,天气放晴,他索性跑到家里的花园里,拉了张躺椅晒太阳。

中午他是不睡的,以防又做了不好的梦下午心情欠佳,因此边打盹边迷迷糊糊地看杂志。

Paula出来问他,“我做了樱桃派,要试试吗?”

“当然,”Eduardo说。

他想要回屋子里,Paula按住他,“就在这里吧,当是下午茶,怎样?”

“再好不过了。”Eduardo对妈妈笑起来。

 

家里的佣人很快张罗好小餐桌、樱桃派和红茶。

Eduardo吃得不多,他食欲不算太好,但看得出很喜欢母亲的甜点。

Paula陪着他坐了好一会儿。

“小时候我觉得生病是一件快乐的事情。”Eduardo忽然说。

Eduardo用的是葡萄牙语,话是含在嘴里的,可能刚吃了甜点,还显得有点撒娇的柔软。

“嗯……”Paula笑着想了想,“考虑到你可以一直躺在床上,不需要练习小提琴或者钢琴,确实算是快乐的事情。”

“可我也只在找到乐器的乐趣之前才讨厌过它们啊。”Eduardo笑了。

“我还可以听一整天自己喜欢的电台,或者做一整天的数学游戏。Alex会来陪我下国际象棋,你会把热牛奶和抹了果酱的吐司拿到我的床边。”

“Michele就不愿意,”Paula说,“他嫌你这里闷。”

“小时候总觉得,病么,总是会好的,所以再难受也没觉得有什么,痛一痛,睡一觉就过去了。”Eduardo说。

Paula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Eduardo问她,“你还记得我13岁那年参加的国际象棋大赛吗?”

“当然。”Paula回答,“你发现再走五步,就能赢Robert Feldstein了,于是问我你能不能赢他,我说可以,我就继续往下走了。”

“你父亲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在比赛上这么问,而你从不肯说。”

“在他看来,这一定是个愚蠢之极的问题。”Eduardo小声道。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Robert Feldstein?”Paula说,“总是看他的比赛,钻研他的棋局。”

“我确实喜欢他。”Eduardo回答,“但那不是主要原因。我当时知道我要赢了,比分甚至能刷记录,和他的对弈是关键的一场。可我又想,我真的能赢他吗,这对我来说会不会太早了;我还想,我能赢他,是因为我总是喜欢看他的比赛,所以熟悉他的棋路占的便宜吗?这公平吗?”

“你从小考虑的东西就比Alex和Michele都要多。”Paula说。

“如果我当时决定不赢Robert Feldstein,我可以输掉那场比赛吗?”Eduardo又问。

“其实我不太在乎你会不会赢,”Paula说,“你要是觉得赢他还太早,那就先不赢;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知道你总会赢下你想赢的比赛,又或者你会转移兴趣,爱上国际象棋以外的东西,那也很好。”

“我停下PTSD的治疗这个决定,是对的吗?”Eduardo问。

“如果你觉得它是,那它就是。”Paula说,“就像那场比赛,我说‘可以’,是因为你看上去还是想要赢,而不是因为我想你赢下它。”

 

“我那天跟Dr.Chen最后谈了很久。”Eduardo这是第一次跟自己母亲谈论自己的PTSD,“她说问题在她,不在我,因为她没法跟我建立信任关系。”

“这确实是她的责任。”Paula指出,“PTSD会让你不自觉地把身边所有人都分成两类,一类是能理解自己的,一类是不能的。显然我们都被你划到后者里去了,包括Mark。而她需要让你知道她能理解你,但她没做到,这是她的责任。”

“抱歉,妈妈。”Eduardo说,“但事实上,责任在我。”

“我从来没对她说过我和Mark的关系。”

 

Mark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请了好几个野生动物保护专业人士来Facebook,他跟安保总管跟着这五位专家在园区转了一圈,找到了两只狐狸的栖息地。

那是两只灰毛狐狸,肚子是米白色的,皮毛非常漂亮,雌性那只确实是怀孕了,看得出快要分娩。

大概因为Facebook园区绿化做得实在太好了,因此这两小东西就溜达进来还安了家准备迎接小宝宝。

勘探了一番后,专业人士建议让它们留在这里。

Mark拍了几张照片,当晚就在Facebook内部公布了这个消息。

他还写了一封邮件,发给每一个员工,内容是如何跟这两只狐狸相处。

以互相尊重为原则,请Facebook的员工们不要打扰狐狸,特别是不要斯托卡它们也不要投喂它们,因为它们是野生的(此句重点加黑加粗);等狐狸小宝宝出生后,还会有一封追加邮件,指导员工们怎么跟幼崽相处等等。

当晚,兴奋的猴子们立刻就在Facebook内部开了个叫Facebook Fox的群,Facebook的PR组还开了个Facebook Fox的公共主页。

 

Luiza再见到Mark已经是到硅谷的第四天了。

“Mark!”她喊住Facebook的CEO时,Mark正趴在公司一楼的某个落地玻璃窗前拍那只狐狸准爸爸——它正躺在外面的草坪上晒太阳睡觉。

Mark更新Facebook还是挺频繁的,而最近尤其多,他会分享狐狸和Facebook的一些琐事。这大概是因为他跟Eduardo没有直接的交流,但他希望能用社交网络来让Eduardo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情,好保持着某种程度的了解和联系。

这不就是当年他设计Facebook的初衷之一吗?

 

Mark回过头,回了一句“嘿”,并摆了摆手当是打招呼。

Luiza走到他身边,两个人一起拍了会儿这只狐狸。

“还习惯吗?”Mark问她。

“我很喜欢总部的园区,”Luiza说,“它比新加坡的有趣一百倍,唯一的麻烦是它超级——大,当然,这也是它最有意思的地方。”

因为Facebook门罗帕克的总部太大了,她能偶遇Mark的机会几乎以数倍的形式在减少。

“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帮上忙,”Luiza说,“我还不太熟悉总部,流程那些,你知道的,效率总觉得不太好。”

“吉恩说你干得很好,”Mark说,“他在我这里赞扬了你好几次,甚至用了amazing这个词语。”

“哦,这可真是……”Luiza说,“受宠若惊,他平时挺严格的。”

“嗯。”Mark哼了哼。

“年终总结大会之后,你要回新加坡吗?”Luiza问。

“是。”Mark道,“次日清晨就回去。”

他本想连夜赶回去,Felix阻止了他,说你上了飞机只管睡觉,当然轻松,想想空姐和飞行员。Mark只好把时间改到次日清晨七点。

 

“这么急?”Luiza说,她心里依旧有些期待,想要跟Mark一起回去。但Mark说在清晨就走,显然没有邀请她同行的意思了。

“这样不会很辛苦吗?”Luiza有点担忧地看着他,“年终总结这一周整个Facebook的员工都累坏了。”

“没必要浪费时间。”Mark回答,“我可以在飞机上补一觉。”

他的情绪最近几天经过繁忙的工作和狐狸的事情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生气和挫败的感觉消退后,思念和担心完全虏获了他。

“感谢”Facebook各种琐事拖住了他的脚。

Mark想要跟Eduardo谈谈,面对面的那种,他想念他。

而且家里实在太空了,Beast还在Dustin那里,他曾考虑过要不要把Beast接回来,但想到几天后又要回新加坡,就决定不折腾了。

 

“可是你上回在飞机上就没睡得多好啊。”Luiza说。

“都一样。”Mark回答。反正他要是呆在家里,那个晚上也注定睡不好,还不如早点起来直接回新加坡。

Luiza当然知道他为何急着回去,心里生了点酸酸的难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Mark问。

“我也不知道,”Luiza有点赌气地故意道,“反正我一个人,圣诞节在哪里过都一样。”

Mark被她难得一见的不高兴弄得有点奇怪,只好提议道,“Facebook的单身狗们圣诞节当晚会在园区搞活动,你可以去玩玩。每年都很热闹,挺有意思的。我看他们都玩得很嗨。”

“好的,”他这话一出,Luiza更丧气了,敷衍附和,“这个建议不错。”

 

 

“为什么?”Paula问。

“这和我的梦有关。”他说,“我总是梦见跟Mark在电话里吵架,各种原因,有时候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帕罗奥图,有时候是因为我冻结了账户,有时候是因为我坚持要运营广告。”

“妈妈,你知道的,都是过去那些事情。然后,他会要求我开车到他身边,但是在途中我就会发生意外。”

“你没把完整的梦告诉过Dr.Chen。”Paula感到震惊,“你也没告诉过任何人,哪怕对我们或者Mark,你说的都是后半段。”

“是的。”Eduardo回答。

“你知道的,这是个纯粹的事故,只是因为那个人想要自杀。而他很成功地死去了,但我活了下来。”Eduardo说。

“我没法接受这个理由,事故让我忍受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如果我做错了,我可以忍受惩罚,可我没有错,妈妈,我没做错任何事。”

“为什么是我?”他问Paula。

“他为什么选择了我?是他选择了我,还是上帝为他选择了我?”

 

Eduardo的质问让Paula心碎得说不出话。

在Eduardo面前维持冷静对Paula来说其实很难。没有一个母亲在自己儿子被伤害后可以不愤怒。

她跟Roberto差点失去了最小的那个孩子,他们拥有那么多的经济与政治资源,在这件事上却甚至比其他那些孩子受了伤害的普通父母更无助,因为连一个可以发泄愤怒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因为伤害了她的儿子而得到惩罚。

可是她不得不冷静。

因为她是他母亲,她崩溃了,Eduardo会更惶然无助。

 

好一会儿,Eduardo才平静下来,“或许这样,我才想要为这场事故编造一个理由,好让我承受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你应该把这些都告诉Dr.Chen。”Paula说,“上帝啊,她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我做不到,”Eduardo说,“我做不到。”

“为什么?”

“这种联想本身就是在伤害Mark。”Eduardo回答,“我不能忍受这个。”

“Dr.Chen不会把这些让第三个人知道,更不会让Mark知道。”Paula说,“这是职业守则。”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我无法容忍别人用‘创伤’来定义Mark对我的意义。”Eduardo说,“或许伤害存在,但并不只有伤害,远远不止。”

 

“你可以解释,”Paula柔声对Eduardo说,“解释的过程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没办法解释。”Eduardo斩钉截铁,“哪怕是你和Alex,也没法理解,不是吗?更遑论爸爸。你们是我最亲密的家人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爱情是没法解释的,妈妈,只有得失和输赢才能被清算,当爱情和利益输赢在一起时,大家只看到后者。”

“很多事情不会得到理解的。这些年,我……”Eduardo顿住,他不再说了,“算了,他们那么想,其实也并没有不对。”

“我很抱歉,Dudu。”Paula坦诚,“我确实曾经由衷地希望Mark Zuckerberg这个人可以从此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现在呢?”Eduardo轻声地,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不在乎世人,但我在乎你们。”

“事实上我仍旧没法理解,”Paula说,“但我现在感谢他仍在你的生命中。”

“谢谢你,妈妈。”Eduardo说。

 

 

Facebook总部的年终总结总是很盛大。

因为在会上会公布一整年的情况,以及明年的一些计划和方向等,晚上的盛会就更有意思了,Facebook总是能更古怪好玩点子划上等号的,因此各路媒体都会到场。

大会从下午的2点开始,各个环节非常紧凑,一直到晚上6点半结束,7点15分开始是晚上的狂欢活动。

大部分的媒体都会留在狂欢活动,看看Facebook今年又搞了什么新意思。

Facebook很欢迎媒体留下来,这是向公众展现Facebook文化的很好的机会。

不得不提的是,geek们在玩乐方面的精力真是非常令人佩服,在年终繁忙的工作中,竟然还有心思策划搞这些奇奇怪怪的游戏和节目。

 

这种大型狂欢夜一般做得跟游乐园一样,各种舞台和游戏在园区星落遍布。

Mark惯例会参加其中最大型的那几个,Luiza当然会跟数据部的同事们一起,幸运的是,数据部跟VR部门今年合作的一台,也在Mark的参与范围之内。

一些组织过的活动过后,就是彻底的狂欢了。

“你不去跳舞吗?”Luiza问Mark。

大家都嗨起来了,舞台变成了舞池,电音放得震天响,Luiza说的话快变成吼的了,不然她怕Mark听不见。

“不了,”Mark拒绝,“我没有舞伴,也不喜欢跳舞。”

“Come on,”Luiza笑着说,“不需要舞伴啊,大家都是就这样跳。”

 

正说着,舞台上就有人招呼Luiza。

Luiza作为新同事,非常引人注目,因为她足够能干也足够漂亮,同时还很活泼并且充满活力,这在Facebook可不多见。

作为一个准新人,她果断就被起哄了。

“来跳舞,Luiza!”

“等等,这就来——”Luiza回头对他们大声笑着回应。

她对Mark眨了眨眼,然后跑到DJ那边,跟DJ叽叽咕咕咬了会儿耳朵。

然后转身,踩着节拍灵巧地跑进了舞台的人群中。

一首电音歌曲完结后,曲风一转,出来的不再是嗨到飞起的电音,而竟是一首黑胶味甚浓的蓝调爵士。

这不是Mark喜欢的类型,他更喜欢当代的潮流文化,而不是这种年代感厚重的蓝调。

但是很多geek本身也是喜欢怀旧复古的人,对八九十年代的音乐如数家珍,这样的歌曲显然也极对他们的口味。

 

Luiza今天穿的仍旧是她常穿的T恤和牛仔热裤,因为天气有点冷,所以她穿着皮衣和过膝的长靴。

她跟Eduardo都来自南美,但跟Eduardo的怕冷完全不同,Luiza在对冷热的感知上更像Mark。

她索性脱掉皮衣扔到一旁。

 

 

Paula坦诚的接纳让Eduardo愿意让这场对话碰到更深的地方。

“这种梦,让我对自己很生气并且充满愧疚,妈妈。我觉得我背叛了他。”Eduardo对Paula说,“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我想起的仍然是不堪的往事?”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他握着茶杯的手开始因为用力而发抖,茶水撒了出来,在书也上浸出黄色的水迹。

“于是我竭力想向他表达爱……”

Paula意识到什么,她倾身过去,用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掰开Eduardo扣紧茶杯的手指,然后接过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Paula问。

“我……”Eduardo张了张嘴,像窒息一般说不出话。

 

“别急,”Paula的声音很平静,她的手覆上Eduardo冰冷的手,轻轻包裹住,“我在这里。”

Eduardo看着母亲,她坐在自己身边,目光柔和包容。

他回过一口气。

“那天我和他zuo 爱了……不是因为我想zuo 爱,而是因为我想证明我爱他。我想说服自己是爱他的,我没有恨过他,那些梦说明不了什么。我想证明这个。”Eduardo说。

“我们之间很久没有xing 爱了,”他对母亲坦白,“是我没法忍受亲密的接触。妈妈,你是心理学的专家,你知道PTSD会对xing 爱产生什么影响。”

“是的,我知道。”Paula说。

“我跟他没谈过xing 爱的问题,但我相信他察觉到了我的状态。”

“爱是给予和付出,”Eduardo说,“我想给他全部,可是我变得很贫瘠,一无所有,我只好选择xing 爱。”

“但它变成了一场灾难。”

“我能想象得到。”

“不,是你完全没办法想象的那种灾难。”

 

“Mark从来敏锐得惊人,他那天为什么会跟我zuo 爱?”

“他喝醉了,酒还没完全醒,但并不等于我能欺骗他。”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用最拙劣的表现,轻易骗过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天才。为什么?”

“当我再次从那份合同的梦中醒来,我就明白了。”

“你们总是很困惑,为什么我当年那么容易签下那份漏洞百出的合同。”

“而这就是为什么。”

“我和他,要欺骗对方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们有多渴望对方,就有多容易被对方欺骗。”

“我以为是在表达爱。”

“却没想到是一场伏击。”

 

 

Mark原本注意力没在Luiza身上,也没在任何人身上,尽管他的视线一直看着舞台,但事实上他脑子里思考的是回到新加坡后怎么跟Eduardo谈一谈。

可是那首奇怪的蓝调却打碎了Mark连贯的思维——或许还有那些扫来扫去的灯光的“功劳”。

歌词趁虚而入,沙哑的女声飘进Mark的耳朵里,搅乱了他所想的事情,爱情的呓语一个词一个词地挤进Mark的脑子中。

 

Just like a torch, you set the soul within me burning

你就像一个火炬,让我内心灵魂燃烧

And though it burns me and it turns me into ashes

即使它燃烧着我,让我化为灰烬

 

Mark的注意力硬生生被拖回现场。

Luiza很漂亮,因此她在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

她今天穿的T恤的下摆扎了起来,跳舞抬起双臂就能看到她紧致的腰肢,在镭射灯下,她漂亮的腰和小麦色的肌肤充满了诱惑的光泽。

 

I can't resist you, what good is there in trying?

我无法抵抗你,那何必尝试抵抗?

What good is there denying you're all that I desire?

何必否认?你就是我的欲望

 

在这支舞里,她惊人地美丽。

在同样跳舞的人群里,她惊人地吸引视线。

她的手脚都很修长优美,伸展的时候犹如精灵,但又带着强烈的性吸引力,紧绷的张力中充满了妖娆的柔韧。

当Mark注意到Luiza时,也清楚地看到了她始终追着自己的视线。

他认识她以来,没有一刻这样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

她的眼睛和身体比歌词更婉转,比音乐更热情。

火热的视线和肢体语言融为一体,成为爵士音乐的一部分。

 

Since first I kissed you my heart was yours completely

第一次吻你,我的心就完全属于你

If I'm a slave, then it's a slave I want to be

我若是一个奴隶,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Don't pity me

别可怜我

Don't pity me

别同情我

 

舞台上的热情如海浪滚滚。

所有人都玩疯了。

在一个转身后,Luiza发现自己进入了Mark的视线。

他终于看到她了。

Luiza看着Mark,她看着他,用最炙热的视线。

而他看向她,却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注意力此刻全是她的,却使她如坠极寒之地,所有欢愉和期待都被冻住,再不剩一丁点余温。

然后,Mark转身离开。

 

If I'm a slave, then it's a slave I want to be

我若是一个奴隶,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Don't pity me

别可怜我

Don't pity me

别同情我

 

Luiza跳舞的动作滞住。

烟熏的沙哑女声还在唱着为爱情甘当奴隶,这样真切的表白,这样热情美丽的女孩,既没能停下Mark的脚步,也没能留住他的背影。

她不顾一切推开身边玩得正开心的人们,跳下舞台,连皮衣也没来得及拿,追着Mark而去。

 

TBC


不太擅长写对话,所以卡了很久,你们相信我还买了本叫《对白》的书来研究怎么写对话吗【。】

不过更困扰我的其实是花朵是怎么想的…

这章写得挺流水账的,改了好几个版本,不知道怎么把花朵那边发生的事情写得更有意思一点,将就着看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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