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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World, One Wardo—

【ME】玫瑰密码 03

人格担保,100%HEHEHEHEHE

【3】

临近听证会,马克没有安排任何活动,爱德华多刚接触现实世界正新鲜着,在虚拟社区中的工作又告一段落,索性请了一段长假,天天待马克醒来,就兴冲冲跑到现实世界。

尽管和虚拟社区比起来,现实世界要朴素逊色不少,但爱德华多对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马克倒是不嫌他烦,在一边陪着,帕罗奥图的这栋房子也因为有了爱德华多而活起来了一样热闹了不少。

这天,爱德华多也是一大早就跑到现实世界来,结果发现马克已经出门了。

爱德华多问贾维斯马克去哪里了,贾维斯告诉他,马克答应了哈佛的邀约,去做一场思维保存技术的演讲。

爱德华多听了很不高兴,止不住地埋怨哈佛,做演讲在线上不就好了,还非要马克去波士顿。马克又不年轻,美东美西来回跑这么远,太折腾了。

没了马克陪着,爱德华多觉得索然无味,没一会儿他就坐不住了,逮住家里AI外出的时候,绕过贾维斯的监管,悄悄跑出去找马克。

 

爱德华多没单独到过外面,但现实世界跟虚拟社区的关系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爱德华多要去哈佛根本不是难事,更何况他还有马克给他伪造的合法身份和自己赚的钱,想去哪里不行。

从马克家里偷溜出来后,爱德华多混在人类和一群工作用的AI里,刷ID付了费,乘上前往波士顿的交通工具。

2004年时,从波士顿飞旧金山还得花上六七小时,到了2064年,横跨美国只需要花上两个小时多点而已了,但对于习惯了虚拟社区数据瞬间传送的爱德华多而言,两个多小时已经算是非常漫长无聊的了。

 

爱德华多到哈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哈佛里的人比波士顿市中心还要多,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学生,城市里随处可见的AI和机器人,在这里倒是不常见了。

世界上有很多像哈佛这样历史悠久的大学仍遵循着传统,在现实世界保留了非常多的教育项目,让学生们充分体验真实。

在线上狂潮刚掀起时,哈佛就发表过声明,只有在真实中才能培养真正的求知求真精神,哈佛不但不会完全线上化,还会尽力保留大部分的线下教学和校园文化,所有哈佛学子都应该先学会尊重真实。随后其他常春藤盟校相继发表了类似声明。

 

爱德华多被哈佛古老的建筑迷住了,虚拟社区看不到这样古朴的建筑和斑驳的墙面,大家都喜欢酷炫的数据模式,爱德华多却觉得这样的建筑更亲切。

哈佛请马克来做演讲,给了魏纳德图书馆最顶层的演讲厅。爱德华多没空仔细观赏哈佛的建筑,赶紧连线下载了哈佛的地图,小跑着来到魏纳德图书馆。

现实社会里见Facebook创始人的机会十分难得,许多哈佛学生都来了,演讲厅不但满座,连过道也站满了人。

爱德华多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他一米八多的身高,竟然还得踮踮脚才能在人群里探头,看到讲台上的马克。

爱德华多到的时候,马克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正在进行提问阶段。

 

“如果可以转换成另外一种生存方式,那么医学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刚找到一个位置站稳,爱德华多正好听见有学生这么问马克。

“当然。”马克拄着拐杖站在演讲台上,“真实是无法被取代的,现实世界是,我们躯体也是。”

爱德华多挤在人群里,马克苍老沉稳的声音回荡在环形的演讲厅中。马克不像在演讲,更像在布道。

“那么宗jiao呢?”学生问,“舆论说您致力于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是在挑战宗jiao,您怎么看?”

“宗jiao思考生死,但并不等同生死。”马克说,“我只是提供了一种技术给人类更多的选择。选择越多,人类越自由。”

“扎克伯格先生,您赋予人类自由选择生死,”学生问,“是想要成为上帝吗?”

 

如果是马克三十多岁时回答这样的问题,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必然要不屑一顾地回答“是”。

但马克现在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狂傲了。

关于思维方面的技术,马克从2016年就开始做了。

最开始他做的其实是思维模拟和思维计算,现在所有AI的运行框架和自主意识计算代码,最原始的第一代版本,就是马克带着项目组做出来的。

当时思维保存其实只是项目的一个分支,因为它是最难的一部分。

对于意识和思维的研究,几乎贯穿马克的大半生。它耗费了马克难以计数的精力,也几乎掏空了他的生命,而磨掉他性格里的狂妄自大不过是很小的那一部分而已。

 

马克几十年前启动思维保存技术项目研究时,媒体们就嘲笑他,说马克是想以一己之力建造巴比塔,一介凡人,想要通天,想要挑战上帝,想要取而代之,简直不自量力。

后来技术渐趋成熟,媒体又赞美马克是最接近上帝的人。

无论是批评还是赞美,这些说辞说了几十年都变成陈词滥调了。

如果说马克是在造巴比塔,那倒也没错,但正因造了通天塔,成为最接近上帝的人,对于命运的残忍与强大,以及人类自身的渺小与无力,马克才比他人更加清醒。

“在过去还不到一千年的时间里,有人生而为奴,有人生而为王,而现在生而自由,人人平等。”马克说。

“如果上帝的权威只能在限制人类、定义人类这一点上体现,那么人类早已杀死上帝,还轮不到我动手。”

 

全场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又有人提问。

“扎克伯格先生,两年前非法程序复制用户资料,造成5000万用户账下数据泄露,生成用户的非法虚拟体。”学生说。

“如果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你怎么保证,人类保存在虚拟社区里的思维数据的安全?”

 

他提到的是两年前Facebook的数据泄露事故,那是继2018年后,Facebook让全球震惊的大规模数据泄露。

漏洞来自刚上线的一项新功能,事发后的一个小时里,Facebook就已经完成修补了,但仍然造成5000万用户数据泄露及被复制,生成了5000万个无授权的非法虚拟体。

两日后,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家派出代表,在联合国线上会议厅举行了一场12小时的听证。

最后的结果是马克赔付百亿美金以及承诺销毁5000万个非法虚拟体。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但毫无疑问,事故对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有很大的影响。

全人类一边迫切希望思维永生,一边又对数据安全性非常担忧,可以预见,下周的合法化听证上,这将是马克重点答疑的部分。

 

这位学生显然也非常关心这一点,接二连三地向马克抛出疑问。

“如果我们临终前将思维保存在虚拟社区,Facebook怎么保证不会因为数据泄露而破坏我们的思维数据,甚至被非法程序复制我们的思维数据?”

 

“要知道思维数据一旦被污染,‘我’将不再是‘我’。”

 

“如果一旦合法化,Facebook将会与联合国政府一起分管‘思维密匙’。同时在用户思维保存的时候,会生成单独的‘密匙’。”

但马克不打算在哈佛的演讲上详细解析这个问题,“关于‘思维密匙’的概念,具体技术下周的听证上会对全世界展示。”

 

随后学生还问了几个关于技术和哲学伦理上的问题,马克都一一作答了。

最后一个问题很私人化,学生问他,“扎克伯格先生,如果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您会将自己的思维转移到虚拟社区进行保存吗?”

“不。”马克坦言。“我不会。”

马克不会保存自己思维,这是爱德华多早就知道的,但听到那句话,不知怎么的,他却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爱德华多本来踮着脚,晃神的时候便站不稳了。马克给他的实体模拟器太好了,旁边的学生没发现他是模拟器塑造的实体,拉了他一把,还关心地问他“没事吧”。

爱德华多魂不守舍,竟连道谢也忘记了。

学生又问:“作为虚拟社区创始人以及思维保存技术之父,却不选择保存思维,这是为什么?是出于哲学上的思考,还是出于技术上的疑虑?如果连您也不使用思维保存技术,那么谁还会信任这项技术呢?”

“如我所言,思维保存技术只是一个选择,自主选择是人类自由的象征。”马克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只是选择死亡而已,与技术或者哲学无关。”

学生非常不解,“像您这样伟大的人,如果思维得以保存,还能继续未竟的生活和事业,可以对人类、对社会有更大的影响,不是吗?”

“你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马克看着他,平静地说,“我没有更多想做的了。”

“生命于我而言,已足够。”

 

演讲很快结束了,学生们仍意犹未尽,悉数围住马克。爱德华多没去挤,站在演讲厅外面怅然若失,等他回过神时,发现马克已经从后台走了。

他赶紧跑出魏纳德图书馆,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马克跟哈佛负责人道别。

马克身边原本围绕他的人终于散了,爱德华多本想上前,但既担心马克责备他,又好奇马克不回硅谷是想去哪里,还有点担心马克独自一人出意外,便远远地尾随着。

 

马克走得很慢——他已经没法走得很快了。

刚离开哈佛,爱德华多便看到有个小女孩抱着玫瑰上前向他兜售。

尽管世界已经高度线上化,但总是有些人连上线的登录器都买不起,小姑娘一看就知道并不富裕,衣服都已经洗旧了,但很干净,因此想来还是讨人欢喜,才会让马克停住脚步。

哈佛对于真实世界的坚持,让在这里活动的人总比别的地方多些;而且哈佛崇尚传统,愿意像世纪初那样送玫瑰来示爱的学生自然也多,因此便不难解释一个小姑娘为何出现在大学校园外。

马克把小姑娘的玫瑰都买下来了,满满的一束大概十来枝。玫瑰应该是早晨才刚摘下来的,鲜艳欲滴,红得十分可爱。

马克花园里也有一个玫瑰花圃,爱德华多很喜欢,马克还手把手教过他怎么修剪养护。

爱德华多被玫瑰刺扎了,马克让他把痛觉传感关掉,他还不乐意。因为他被扎了可以关掉痛觉传感,马克被扎了又不能截住痛觉神经,非常不公平。既然他在跟马克学园艺,怎么说都没有关掉传感设置的理由。

马克觉得他理由很幼稚,但也只是笑笑,就随他了。

 

那束玫瑰很好看,但爱德华多知道马克是色盲,红玫瑰在他眼里是枯黄的,并不好看。

其实矫正色盲的各种手段早已普及,但马克既没有做手术植入视觉矫正,也不太爱总戴眼镜。

他有一副色盲矫正叠老花的眼镜,虽然随身带着,但也只是在看书或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戴上。

爱德华多以前好奇地问过他为什么,马克说登录虚拟社区时链接视神经也可以矫正色弱色盲,他在虚拟社区看到的跟普通人一样,在现实里就没必要强求,前四十多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早就习惯了。

马克和爱德华多在虚拟社区接触过的那些人类都不一样,他看待世界的目光是革命性的,但是在私人范畴里,却是守旧而传统的。

他是爱德华多见过的最割裂的人,爱德华多没法解释马克性格行事里的矛盾,只能把这归咎于年龄。

 

出了哈佛校园的范围,人便渐渐少了。也不知走了多久,马克走进一个墓园。

因为人们往线上迁移,工业又高度精简化,现实世界里很多土地便空出来了。人们在现实世界的活动已经不多了,像哈佛这样的地方,在学生的人生中就有了更大的意义与影响,总有些人希望死后可以魂归此处,渐渐地便有了墓园。不单是哈佛,世界上其他历史悠久的地标附近也总有墓园。

波士顿本就冷清得很了,墓园更是,几乎没有人,似乎连风也比外面冷一些。

墓园里只有一条主石径,两旁是大片茵茵绿草地和排列整齐的墓碑。满眼都是绿的墓园里,因此马克抱在怀里艳红的玫瑰格外夺目。

马克穿过石径,走到深处时,他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来。

马克弯腰把手上的玫瑰放在一块墓碑前,爱德华多在他身后几十米处,校正过的视力还是能让他看到墓碑上刻着的名字:“爱德华多·萨维林 1982—2023”。

名字和生卒年下还刻着几行小字,想来应该是墓志铭,但用的并不是英语,而是葡萄牙语。

马克创造爱德华多时内置了两种语言,一种是葡萄牙语,一种是英语,而葡萄牙语的优先级别还在英语之上,用人类的说法,就是母语,因此不需要借助连线翻译,爱德华多都能看懂葡萄牙语。

他搜索了一下,墓碑上刻着的几行小字是十六世纪葡萄牙诗人卡蒙斯的诗句:

 

“我的心灵和我的一切,

都愿你拿去,

只求你给我留下一双眼睛,

让我能看到你。”

 

墓志铭很像情诗,但爱德华多终身未婚,没有诉说情愫的对象,因此马克觉得这更像华多对人世的留恋。

毕竟他离开时才刚过四十,而马克现在已经八十了。

 

爱德华多是病逝的。

跟Facebook其他几个创始人不一样,他生前就低调,网络上没有留下太多的资料和新闻,连他是什么病去世的,都没有公开过;仅存的生平事迹只言片语便说写完了,大部分也与马克有关。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和马克的那场著名官司。

那场官司后,两人关系就彻底破裂了,没过几年,在Facebook IPO前,爱德华多移民新加坡。

此后十几年里,两人再也没有过交集,直到2023年,爱德华多病逝。

在遗嘱里,他将自己手上所拥有的全部Facebook股份,转让给了马克。

 

马克在拿到爱德华多的股份前,正处于焦头烂额之际。

他在2016年时启动的思维方面的研究是他被董事会不断架空的根本原因。

这种前沿研究的先期阶段就是在不断烧钱,什么时候能出成果,什么时候能回本,什么时候能赚钱,连马克自己都答不上来。

但他知道这一定是科技发展的方向,是网络下一个发展形态,别人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财力支持这种庞大的项目,马克有,所以马克做了。

这种只见投入,不见收益的项目惹恼了董事会,加上2018年剑桥分析事件,内忧外患之下,马克在五年的时间里渐渐被架空,到2023年,马克不但被迫终止思维技术项目,连CEO之位也岌岌可危。

就在他将要被迫卸任CEO,交出Facebook控制权的时候,爱德华多的庞大股份瞬间为马克逆转了整个形势,使他再次牢牢握住了控制权。

 

至今没有人知道爱德华多为什么会将自己所持有的股份全部还给马克。

媒体曾绘声绘色地描述过那场世纪官司:美国梦最引以为豪的那只“独角兽”被放在质证桌上交割,昔日亲密的好友为利益争锋相对,爱德华多用一万九千美金的投资,换来了六亿美金的赔偿和5%的Facebook股份,共计十多亿美金。

尽管友谊在利益冲突下一片狼藉,但毫无疑问,这是二十一世纪最成功的投资案例。

 

爱德华多是个低调的商业天才。

在后来十多年的商业操作中,他手上和金钱有关的一切都在滚雪球一样增多,但直到他去世,把一切转赠马克时,全世界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资本和股份。

这笔资本足以扫平马克面前所有威胁。

再次握住控制权的马克彻底“清洗”了一遍Facebook,自此,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变革的脚步,原本几近雪藏的思维技术项目也得以重启,此后,网络和人工智能领域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2026年,第一代AI程序问世。

2027年,已经试运营5年的Facebook线上虚拟社区正式对所有用户开放。

2028年,第一代思维链接技术问世。

2029年,第一代人格模拟程序问世。

2030年,Facebook网页版停止运营,所有储存数据转移到线上虚拟社区。

2031年,第一代思维数据线上转移技术问世。

……

 

2003年,19岁的马克萌生创造一个网页社交的想法,他找到他最好的朋友——哈佛经济系二年级在读的爱德华多·萨维林,要求资金支持。

爱德华多慷慨地以一万九千美金入股Facebook,成为Facebook的联合创始人。

2023年,爱德华多去世,毫无征兆地将手上持有的股份全部归还马克,使马克再次拥有变革的力量——Facebook现在数十亿人赖以工作和生活的线上虚拟社区得以诞生。

他短短的一生中两次奠基Facebook这个伟大的王国。

 

爱德华多是在新加坡去世的。

马克那几年过得非常难,Facebook都不够他烦恼的,两人不来往也十多年了,因此并不知道爱德华多是什么时候病的,又是得的什么病。

等他知道的时候,爱德华多已经去世了,马克还是在新闻里知悉这一切的,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2015年,在欧洲一个峰会上打了个照面,转眼都是8年前了。

当时是马克先跟他打招呼,说“华多,好久不见”,爱德华多礼貌而公式化地跟他寒暄了几句。

爱德华多没有交谈的想法,马克也就不勉强,干脆地离开了。

只是马克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他这辈子见爱德华多的最后一面。

 

爱德华多原本葬在出生的地方——巴西圣保罗。

但2045年时,巴西因为经济问题和贫富差距过大爆发了内战,萨维林家有意把爱德华多的墓迁至迈阿密。

那时候爱德华多的父亲罗伯托和母亲宝拉早就去世了,萨维林家当家的是长子艾利克斯。

马克闻知此消息,去了一趟迈阿密见艾利克斯,希望他可以把爱德华多的墓迁到哈佛旁边的墓园。

因为比起迈阿密,爱德华多更眷恋哈佛,如果他可以选择栖身之地,圣保罗之后,肯定是哈佛,接着才是迈阿密,最后是新加坡。

艾利克斯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就差没有拔枪指着马克了。但最后艾利克斯还是答应了马克,把爱德华多葬在哈佛旁边的墓园。

 

那句墓志铭听说是爱德华多临终前指定的,他把自己身后事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艾利克斯也不知道为何是这几句诗,他从小就很宠爱这个最小的弟弟,但从来没弄懂过他。

马克其实没有怎么游说艾利克斯。只是因为爱德华多在世时曾经对艾利克斯说,即使他们闹翻了,自己仍然是最了解马克的人,而马克也是最了解他的人,艾利克斯最后才答应了马克的要求。

况且艾利克斯也有自己的私心。

舆论对自己弟弟是不公允的,他葬在迈阿密,不过是萨维林家一个小少爷罢了,很快就会被世人遗忘。

但是葬在哈佛旁就不一样了,哈佛会时时刻刻提醒全世界,长眠在这里的是Facebook的奠基人。

 

马克把玫瑰放在爱德华多墓前。

爱德华多喜欢玫瑰,马克每次来都会买一束送给他。只是现在卖玫瑰的人越来越少,马克只好在自己宅邸花园里开了花圃种上玫瑰。

他拄着拐杖,站在墓前,用与人聊天的语气说,“昨晚帕罗奥图下了一场雨,很大,把我花园里的玫瑰都打蔫了,早晨的时候挑了一会儿,竟挑不出几朵漂亮的给你。不过没想到来的时候,还能碰到有人卖花,我就买了。”

爱德华多还葬在圣保罗时,马克一年会去数次,迁到哈佛时,马克来看他的频率也没有增多。不过后来年纪大了,精力和体力都不太行了,才改成了一年两次。

来他墓前马克也没什么特别目的,人还在世时两人就几近无话可说,更何况是死后。

马克只是想来见见他,想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忘记他,想给他送束玫瑰——尽管玫瑰要不了两三天就会枯萎,然后被守墓人清理,但马克还是送了,因为他也不知道可以送华多什么。

后来一送就送了四十年。

 

马克顿了一下,又道:“再过几天,又是思维保存技术合法化的听证会。这种听证会,七八年就有一次,我想你都听烦了……这件事我做了几十年,试了很多回了,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

“几个月前,我又做了一回心脏手术……老了,没办法。”

他的声音很低,很快就散在风里了。

“所以这次听证会,我猜是最后一次了,祝我好运吧,华多。”

 

马克打算离开时,转身才看到爱德华多。

这不能怪他,马克听力衰退,爱德华多离得很远,又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他哪里能发现。

马克没想到会看见爱德华多,他没有任何动作,马克只好过去。

“你怎么来了?”马克问他。

爱德华多沉默着,但是眼眶红了。

“华多。”马克看他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马克给爱德华多做的实体模拟器,什么都用的最好的,因此听力捕捉很灵敏,他一定什么都听见了。

 

“我不是‘爱德华多’!”

马克嘴里叫出的名字一下子便让爱德华多崩溃了,他指着马克身后的墓碑说,“他才是‘爱德华多’!”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了吗?”马克叹息了一声。

“对啊,我早知道。”爱德华多怔怔道。

他以前就知道自己是按照那个人的模样做成的。

爱德华多本不太在意自己是以谁为蓝本,因为大家定制AI都有自己的爱好。

那人已经去世四十多年了,早就被世界遗忘了。或许只是因为他是联合创始人,对马克和Facebook而言意义确实不一样,因此马克造出一个新类型的AI,才会以那人为模板。

但直到今天看到那个人的墓碑,看到马克把玫瑰放在他的墓前,爱德华多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不介意。

他想起马克的好,马克的温柔,马克对他的有求必应,马克的玫瑰园,他所享受的、他所喜欢的一切,其实都不是他的。

更悲哀的是,他甚至永远不可能取而代之,死亡将让马克回到那个人身边。

 

爱德华多罕见的发脾气让马克愣了一下。

“对,你不是他,不要多想,华多。”半晌,马克道,他破天荒地放软了语气,“我们回去再说。”

爱德华多却一动不动,“为什么你把我做成他的模样?”

“我习惯穿衬衫,我喜欢听二十一世纪初的歌曲,我热衷极限运动,我爱观察飓风,”爱德华多问马克,“他是不是也这样?”

“对,他也爱穿衬衫,喜欢碧昂斯,喜欢极限运动和飓风,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你不是他。”马克回答。

最后一句爱德华多恍若未闻,“所以我喜欢这些,都是您按照他的性格写进我的代码里吗?”

“您一直对我关怀备至,也不过因为我长了他的模样,做着他会做的事情。”

“说到底,我只是您写的一段代码。按照他的一切编写的代码。”

“没有,我没有给你设定什么,”马克罕见地露出一丝焦虑和隐晦的难过,但他还是告诉爱德华多,“你所有一切都是你的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爱德华多大笑,“先生,您在跟一个AI谈论自由意志?”

“我有什么是自由意志?”他说,“就连我现在的难过,也是您设计的程序运行出来的,它计算出这样的情况需要难过,于是我难过!”

“不是这样的!”马克焦急地道,“AI程序只是个运行的框架,一个开关,我没有给你设定过什么东西,你喜欢什么,你会为什么难过,都不是我设定的!”

“华多,别哭。”他伸手想擦他流出来的泪,爱德华多后退了一步,自己使劲用手背把眼睛都揉得通红。

“所以我有什么资格发脾气呢?”爱德华多自言自语,刚刚的恼火已经没了,脸上浮现出凄惶。

马克落空的手僵了片刻,才讪讪放下。

“你有资格,华多。”马克低声说,“在我这里,你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吧,没关系。”

他什么时候这样忍让过,但马克越是忍让,爱德华多便越是生气,越是想刺痛他。

“为什么他去世后四十年,我才被‘编写’出来?”爱德华多想到更可怕的事情,“是不是在这之前,还有无数失败的‘我’?”

马克震惊地看着他,又急又怒,想要分辩,刚做过手术的心脏因为过快的心跳带来晕眩的感觉,根本没法打断爱德华多接二连三的质问。

“您把他们都销毁了吗?”

“因为我最像他,所以才会被留在您身边?”

“没有……”马克捂住心脏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否定爱德华多的气话。“我没有做过这些,从来没有……”

 

话刚说完,马克便眼前发黑,直接跪倒在地上。

爱德华多脑海里“嗡”的一声,瞬间变得一片空白,随后他才想起马克前几个月才做完手术的事情。

医生告诫过马克,尽量不要有过激的情绪,衰老是不可逆的,就算现在医学多么发达,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手术了。

爱德华多吓坏了,瞬间,恐惧压过了愤怒和伤心,他尽管再生马克的气,他也不愿意马克出事。

他扑到马克身边,“先……先生……”

马克心脏痛得好像被人用绳子勒紧了一样,眼前阵阵发黑,他握住爱德华多的手,喘息着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他说,“我没想过做上帝……”

“对不起,先生,”爱德华多哭得更凶了,他害怕极了,颤抖着手在马克口袋里掏药,马克身体不好,因此外出会随身带着药物,“别说话,求您了。”

 

爱德华多很快找到药,喂马克吃下。

他坐在地上,把马克抱在怀里。药见效得很快,但马克还是晕眩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快到危险的心跳。

爱德华多紧张地握着他的手,马克的手枯槁消瘦还很冰凉。他的眼泪不断落下来,止都止不住,终于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大发脾气。

谁都能看得出来,马克很快就要死了,他的生命就像燃烧殆尽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烛芯,风一吹就要灭了。无论思维保存到底能不能合法化,马克都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爱德华多很清楚,马克对这个世界其实没有留恋之意。

他嫉妒那个“爱德华多”,因为他们都是人类,所以他们有一样的归宿;而他只是数据,只是代码,没有死亡。

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马克给予了他生命,却没赐他死亡,因此爱德华多一直很介意马克不愿意应用思维保存技术的事情。

 

马克醒来后,爱德华多联系了贾维斯,贾维斯把马克的私人飞行器开到墓园外来接他。

爱德华多搀扶着马克上了飞行器,返回帕罗奥图。

起飞后,爱德华多安静地坐着,他没有再吵闹了,很低落沮丧,马克反倒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我没事,别担心。”

“先生,对不起。”爱德华多说。

马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在意。

“先生,如果思维合法化,您会把思维转移到虚拟社区吗?”爱德华多问。

“不会。”马克回答。

“如果我请求您呢?”爱德华多看着他,“如果我请求您把思维留在虚拟社区呢?”

“华多,这是我的选择。”马克温和地说,“不要利用我对你的爱来左右我的选择。”

爱德华多因为这斩钉截铁的拒绝而闭嘴了,马克看他脸色不好,想说点什么,但他不太擅长哄人,想了想,便罢了。

但没过一会儿,爱德华多又问马克,“先生,可以请你为我编入格式化的程序吗?”

“你想做什么?”马克皱眉,语气严厉起来,“你的人生不是只有我,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先生,您推进思维保存技术已经这么多年了,”爱德华多说,“技术已经很成熟,可是一直没办法合法化。因为宗jiao和伦理委员会一直在强烈反对。”

他说,“他们认为您把人类变成数据,消弭了生和死的界限,消弭了死亡的意义。”

“那又怎样?”马克道,“ 他们这样的论调已经说了几十年了。”

“你刚刚在哈佛里说,你并非想成为上帝,主宰人类的生命,赐予人类永生,只是想给人类更多的选择。”

“没错。”

“但是人类可以选择延长生命,变为像我一样的数据形式,但之后,他们却不能选择死亡了。”

马克不说话了。

“你说我是自由意志,”爱德华多问他,“假如我真的是自由意志,那为什么我不能选择什么时候消失?”

“人和数据之间最根本的区别难道只是存在形式吗?身体和数据的差距这么大吗?”他说,“不,是做选择的自由与能力。”

“我保证,我不会在您去世后毁灭自己,但请您给我自由选择死亡的能力。”爱德华多请求马克,“如果我真如您所言,是自由意志,那么请您让我成为真正的人类。”

马克沉默了很久,终于点头了,“我明白了,我会考虑的。”

 

马克很不喜欢爱德华多提的事情,但他还是答应了。

他一生都在跟自己的控制欲做斗争,年轻时胜少败多,后来便胜多败少了。

在爱德华多这里,马克一直都很克制,一直在探索边界。

倒是爱德华多这几句话提醒了他,在思维保存技术中加入自我格式化的权限,把死亡的权利重新交给用户,这么做的话,或许jiao会和伦理委员会方面的阻力也会变小。

想到这里,马克便连线了Facebook的数据部门和公关部。

随后的飞行时间上,马克一直在跟Facebook沟通,也没顾得上爱德华多。他尽管精力不济,但专注力却仍然高得吓人。

 

等这事告一段落时,飞行器也已经进入加州了。

马克刚把事情说完,正要歇一口气,贾维斯忽然发出警告,“马克,有不明飞行器意图撞击。注意,有不明飞行器意图撞击。”

爱德华多一惊,往窗外望去,只见几个小型飞行器正冲着他们过来。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完全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贾维斯已经转换了飞行模式,并且同步报了警,发送了坐标定位给警方。

“是民间的反对派。我们刚刚飞得太高,他们没法做什么,进了加州高度降低,他们便出现了。”马克对爱德华多说,“去哈佛决定突然,没有安排好安保,是我大意了。”

“他们想要做什么?”爱德华多看着冲过来的飞行器道,“不要命了?!”

为了躲避接二连三的冲撞,他们的飞行器已经大幅度转弯了好几次了,但还是甩不开这几个讨厌的追踪者。

“要我的命吧。”马克哼了一声,“不过没有用,思维保存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就算不是我,也会有人需要它合法化,这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信号干扰,警告,信号干扰。”贾维斯的声音开始不稳定,变得断断续续,“马克,我……没法链接……我将打开自动驾驶……”

“华多,”马克对爱德华多道,“现在还能联网,你立刻回去!”

 

爱德华多的模拟器跟市面上普通AI使用的不一样。

普通AI内置模拟器的程序,马克为了不污染他的数据,使用了数据转入技术。

启用时,爱德华多必须联网,将自身所有数据都转入模拟器中,如果断网,爱德华多的数据就会储存在模拟器中。

“不!”爱德华多立刻拒绝马克的要求,“我不能让您一个人!”

贾维斯要下线了,如果爱德华多也回到虚拟社区,这里只剩下马克一个了,他无论如何不会在马克安全之前离开的。

马克却不能冒着个险,模拟器就像一个U盘,如果它损坏了,爱德华多的数据也就毁了。

爱德华多把模拟器用银链子穿起来挂在脖子上,马克伸手去抢,想强制关闭模拟器,把他逼回虚拟社区。

爱德华多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做,正在这时,飞行器猛烈撞击了一下,爱德华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护住马克的头颅和颈脖,一片混乱中,他听见自动驾驶程序发出损坏警告与迫降警告。

 

飞行器损坏了,迫降得非常糟糕,爱德华多因为护住马克,因而自己被撞得厉害。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全部心思都在马克身上,忘记了关传感器,系统判定的十级疼痛让他有种数据都被撞错位了的感觉。

不过幸好是实体模拟器塑造的身体,爱德华多关掉了痛觉,将撞歪了的手肘掰正,模拟器自动修复了破裂的地方后,看上去便又毫发无损了。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他焦急地检查马克有没有撞伤。

“我没事。”马克咳嗽了几声。

正在这时,飞行器的门被打开了,几根枪指着他们。

其中一个男人道,“扎克伯格先生,你好。”

 

————

我也布吉岛我在写什么了,脱缰的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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