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瑟】《危险边缘》30
【30】
在父亲身边,莱戈拉斯终于免受寒冷与伤痛的苦,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那种感觉就跟年幼时午睡一样,舒服地蜷在参天大树的树荫下,阳光细细碎碎地落在身上,不至于耀眼,却足够温暖与安心。
后来他做了个梦。
梦里如昨日重现。
他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站在父亲寝室外的那个傍晚。
那是一切故事的开端,他推开门,然后坠入爱河。
意料之外的顺其自然。
而此时,门还紧紧闭合。梦里的他尚不知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带着莫名的期待。
他隐约明白,只要推开这扇门,他将猝不及防地坠入一个令他震惊的美妙秘密中。
于是他带着无限的期待伸手轻轻一推。
门很容易就打开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门后什么都没有,在一片绿意与安宁中,父亲正坐在桌边翻阅一本诗歌集。
瑟兰迪尔铂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所有阳光仿佛都被吸引到了那儿。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了莱戈拉斯一眼,然后不带责备意思地淡淡问一句:
进来怎么不知道敲门?
莱戈拉斯呆在门前,一切是这么的宁静美好,却总有点说不出的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还未来得及开始就戛然而止了。
不该是这样的。
就像故事以另一种方式揭开帷幕,父亲的秘密将与他失之交臂,而后续一切甜美的怦然心动与他再无关系。
比起几乎没合过眼的瑟兰迪尔,在梦中无知无觉地陷入疑惑的莱戈拉斯可要舒服得多了。
精灵王守着自己受伤的孩子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稍作小憩。
但当他敏锐地发现莱戈拉斯的呼吸频率有些微的改变时,这短暂的小憩便结束了。
瑟兰迪尔低下头,发现莱戈拉斯似乎被梦魇住,英挺的眉头快要缠到一块去了。
“莱戈拉斯,醒醒。”他低声道。
年轻的allpha似乎睡懵了,他慢慢睁开眼,却在醒来后怔怔地看着瑟兰迪尔,脸上带着一种怅然若失的迷茫。
“感觉怎样?”瑟兰迪尔问他。
莱戈拉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喉咙像因为干旱而裂开的土地。
他有点艰难地咽了口唾液,但这并不能让他好受点。
“早,Ada。”莱戈拉斯沙哑着声音对他从未有过的虚弱感到疑惑:“我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
因为肩膀的不便,alpha支身坐起来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瑟兰迪尔适时托了托他的腰,帮了他一把。
“我看看你的伤。”他的父亲说。
随后,精灵王递给王子殿下水囊,并细心地替他拧开盖。
莱戈拉斯拿过水囊后立刻就仰头灌了几大口。
可是甘甜的泉水缓解了他的干渴,却无法缓解他此刻的倦怠。
对此,莱戈拉斯觉得有点心慌。
Alpha天生就很强壮,这还是莱戈拉斯第一回感觉到自己仿佛对身体失去了某些控制。
他变得有些虚弱,这完全不像是一个alpha或是一个战士该有的感觉。
当他喝完水后,他的父亲递给他一些吃的。
“您竟然带着这个?”莱戈拉斯打开蔓榕叶,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他有点吃惊,兰巴斯可是长途旅行才用得到上食物,这意味这瑟兰迪尔在出来之前便打算要做一次长途的旅行。
“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要回到密林了。”
“不。”精灵王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莱戈拉斯的衣服,他必须得检查一下那个可怕的伤口经过一晚上到底愈合得怎样了,“我需要带你去一趟瑞文戴尔。”
一般而言,alpha有着非常强壮的身体,特别是精灵——首生子总能得到些额外的优待,不是吗?
比如强大的自愈能力,便是伊露维塔的恩赐之一。
可是当解开伤口上简单的包扎后,精灵王发现莱戈拉斯的后肩并没有任何好转,对精灵一向管用的阿夕拉斯与自己强大的治愈魔法所起到的作用,竟然只是暂时阻止了伤口的恶化而已。
这对于精灵而言,确实是十分罕见且非常糟糕的情况。
瑟兰迪尔的心往下沉了沉,一晚上的担忧终于得到确凿的印证。
但显然他的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巨大麻烦。
“唔。”莱戈拉斯任由父亲在身后检查伤口,他有点惊喜地翻了翻手上的淡褐色的薄饼。
他自小就很喜欢吃这个。
兰巴斯有种特别的味道,王子殿下小时候一直坚持自己吃出了阳光下的麦子的味道——不过他的父亲数次强调这种美味不是小麦做成的。
不过莱戈拉斯能吃上兰巴斯的时候并不多。
因为王子殿下总是精力充沛,根本不需要靠这种东西补充体力。
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他对兰巴斯的渴望。小时候的莱戈拉斯总把兰巴斯当零食,躲过瑟兰迪尔和加里安的视线,偷偷吃上一点解馋。
不过这种幼稚又淘气的行为在莱戈拉斯学会骑马与射箭后就停止了——兰巴斯再好吃,对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而言,也没有茂密的森林吸引力来得大。
莱戈拉斯啃着相当让他怀念的食物,一边漫无边际地想。
这么说来,这还是兰巴斯第一回在自己身上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这毕竟是维拉的恩赐之物,随着兰巴斯被嚼碎咽下,年轻的alpha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活力与精神。
“父亲,我认为这点事情不需要麻烦埃尔隆德阁下。”
莱戈拉斯嚼着这其貌不扬却十分美味的食物,“或许您多给我两块兰巴斯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莱戈拉斯这种无所谓的语气和玩笑让此刻担心他的瑟兰迪尔感到非常不悦。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才打算前往瑞文戴尔?”
精灵王语气不善,他带着些微嘲讽地冷哼道:“或许我只是忽然觉得该向埃尔隆德请教一下,他是怎么把埃莱丹和埃洛赫教育成稳重而出色的精灵的。”
“您怎能笃定那是双子的父亲的功劳?”
莱戈拉斯狡黠地笑了笑。
他一边吃下手里的兰巴斯,一边意有所指地轻快道:“或许那大部分是因为他们的Nana——美丽的凯勒布理安夫人教导有方。”
这句话成功换来了他父亲处理伤口时的一记重手。
“Ada。”
莱戈拉斯缩了一下肩膀,终于求饶地含含糊糊喊了父亲一声后消停了。
“你最好告诉我,你在多尔戈多遇到了什么。”瑟兰迪尔说,“我需要知道是什么力量伤害了你。”
经父亲一问,莱戈拉斯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还没有告知瑟兰迪尔,长久以来他们到底与谁为邻。
但整件事情最让王子殿下觉得可怕的,不是敌人在身侧,而是精灵们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多尔戈多并没有被废弃。”莱戈拉斯说,“当然,我刚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想起那座黑暗藏身的堡垒,强烈的不安使莱戈拉斯皱起眉。
谈到这件事,他立刻失去了品尝美味的心思。
王子殿下迅速咽下最后一口兰巴斯,开始向父亲如实描述自己遭遇的一切。
多尔戈多的一切透着异样的危险。
那些随处可见的、数不清的骷颅与铁笼,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的不祥死气,还有将大半辈子耗在那里的可怜矮人索恩,以及他被砍断的食指、交付甘道夫的地图与钥匙。
“Ada,您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吗?”当说到阴影的降临时,莱戈拉斯问。
在他身后的精灵王停下手上的动作,陷入了令人惴惴不安的沉默中。
“父亲?”王子殿下疑惑地回过头。
“我还不能肯定它的来历。”瑟兰迪尔沉吟了片刻,“但那无疑是强大而可怕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但在尚未确定之前,并不适合立刻告诉他的孩子。
如果一切真如他所想,莱戈拉斯恐怕已经为这份热烈的爱情而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不过万幸的是,既然‘他’还藏身于多尔戈多不肯露面,那证明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那些烦人的蜘蛛外,密林不会有更大的麻烦。
而现在,重要的是莱戈拉斯的伤。
不过年轻的王子显然更重视邪恶对密林的威胁。
他自从成年起便肩负守卫密林的重任,王子的头衔与生俱来,而战士才是属于他的荣誉。
无论是作为王子还是战士,莱戈拉斯都无法对威胁自己领地与子民的邪恶视而不见。
“密林南方的边界应该重新规划,加强防范。”莱戈拉斯忧心忡忡地道,“巡逻的路线与编制也需要重新制定,这件事刻不容缓,父亲。”
“不急,我自有安排。”瑟兰迪尔淡淡地回答他,“在此之前,我们该出发前往瑞文戴尔了。”
为莱戈拉斯检查完伤势的精灵王替自己孩子整理好衣服,拍了拍他的背。
莱戈拉斯顺势站起来。
“Ada,您似乎并不太担忧多尔戈多?”莱戈拉斯有点不满地问。
“如果你没给我惹那么多麻烦的话,”瑟兰迪尔抖开他的披风为莱戈拉斯披上,“我倒是乐于现在去考虑下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不过确实,对此还不需要过度的担忧。”他的声音低沉又醇厚,语调不徐不疾。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为莱戈拉斯合上那枚绿叶胸扣,“在烈日下,暗影无法以它狰狞的爪牙威胁世界。”
“但黄昏终将如期而至,黑暗会在夜晚到来时肆虐大地。”莱戈拉斯说,“难道不该提早准备好一切,以应对一切?”
“过早的准备只会是一种浪费,莱戈拉斯。”
“如果您亲眼得见黑暗的强大,您一定不会这么说。”王子殿下有气无力地指出。
“我只是比你更了解黑暗。”他的父亲说。
这下,莱戈拉斯也看出来了,瑟兰迪尔显然心思全不在对话上。
哦,感谢维拉,王子殿下受伤的唯一好处,大概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和精神来反驳父亲的淡定。
否则他绝对会像以前一样,跟瑟兰迪尔就这个问题狠狠地吵上一架,然后再冷战个几天。
当然,这种情况在最近百年来已经很少见了。
“不知道甘道夫是否平安。”善良的王子殿下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开始纠结被他“丢下”的巫师。
“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巫师。”
瑟兰迪尔在谈到甘道夫的安危这个问题上,他的毫不在乎显然是真心实意的。
他冷冷哼了哼,“伊斯塔瑞尔是维拉的使者,哪里有他,哪里便要有麻烦。而在他完成使命之前,维拉是绝不会让他出事的。”
他这么心不在焉地说着,看到莱戈拉斯嘴边还沾着兰巴斯的一点碎屑,自然而然抬手为他揩掉了。
父亲修长的手指触在唇边,成功拉回alpha的注意力,可惜在他回味过来感到受宠若惊之时,这个动作已经结束了。
瑟兰迪尔此刻脸上一贯的沉静,像尊古典而华美的雕像。
那样的眉目是坚硬的、牢固的、完美的。
莱戈拉斯很难在这样的表情里读出父亲的心思,但还残留在唇角的一点余温,让他多少猜到了瑟兰迪尔的隐忧。
“别担心,Ada。”
莱戈拉斯笑着凑过去亲吻了父亲的唇角一下,“alpha的身体与能力,至少比beta与omega要强悍许多。,根本不是一点小伤可以击倒的。”
精灵王轻轻哼了哼,从那抿着的唇角上看,他没有买莱戈拉斯撒娇与讨好的帐:“若有beta一半的沉稳,你就不会闯这祸。”
“但总需要有人为您取回祖父的佩剑。”莱戈拉斯真诚地轻声说。
瑟兰迪尔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后沉默地弯腰拾起莱戈拉斯为他从多尔戈多带回来的欧瑞费尔的佩剑。
甘道夫从衣袍里撕下的灰白色麻布,将锋利的剑刃彻底裹了起来,很难看出里面是一柄承载着历史与荣耀的剑。
在六千多年前的多瑞亚斯,精灵已经掌握了精妙的锻造技巧。瑟兰迪尔还记得父亲总是将这柄长剑挂在腰侧,它华美又锋利,有一种贵族式的锋芒毕露。
在那些遥远的时光里,在他还很好胜的年纪,瑟兰迪尔曾对父亲的这柄佩剑爱不释手。他多次淘气地向父亲索要,欧瑞费尔当然没有真的把它给自己的唯一的爱子。
但这柄剑最终还是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了瑟兰迪尔手上。
瑟兰迪尔捧着那柄剑静立了片刻。
石洞外的阳光在他修长挺立的身体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剪影。
他看上去仿佛在掂量手上的剑的重量。
“走吧。”最后他收回一切思绪,微微仰起下颚,看向莱戈拉斯。
如果不是十分了解他的父亲,莱戈拉斯几乎要觉得自己听见他叹气了。
他几步跟上父亲走到洞口。
暂留了一晚的干燥洞穴里,篝火已经熄灭,遗落下一堆燃尽的残枝。
他就在那里枕着父亲的腿睡了一晚,而前方,两匹白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莱戈拉斯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作为密林里最骁勇善战的alpha,他竟然费了点力气才翻身上马。
要知道,他只在小时候第一次上马时才这样小心翼翼过。
在莱戈拉斯的设想中,他该找到祖父的佩剑,而父亲会心甘情愿地让他讨一个温情脉脉的吻作为答谢。
是的,一个吻。
莱戈拉斯其实并不过分地向瑟兰迪尔要求什么。他得让瑟兰迪尔知道,他们之间不是只有alpha与omega之间的吸引力,也不只有性欲,而自己可以为了父亲的微笑而甘愿做任何事情,涉任何险境。
这就是他的爱情。
可惜想象太精彩,而现实太残酷。
看看现在的情形,莱戈拉斯简直要狠狠地诅咒身上的伤口了。
年轻的王子在心中默默地咒骂着,但下一刻他就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瑟兰迪尔并没有上另一匹马,而是直接跨坐在他身后。
“Ada?!”
王子殿下吓了一跳,自从他长得比瑟兰迪尔的膝盖高后,他就没跟父亲同骑过了。
“要赶路。”精灵王解释。
“请告诉我,”莱戈拉斯说,“您不是在嫌弃我的骑术。”
瑟兰迪尔双手绕过他拉起缰绳,“你肩膀有伤,跟不上我。”
然而父亲的这句解释,在王子殿下的认知里,也只是嫌弃的另一种比较委婉的表述而已。
“我虽然受伤了,”年轻的alpha非常不满地申辩:“但这根本不会影响到什么。”
“你确定?”瑟兰迪尔反问。
莱戈拉斯作为战士的自尊,以及面对瑟兰迪尔时那颗敏感的心,顿时被这句轻飘飘的反问伤害得体无完肤。
不过最可恨的是,连上马都磕巴的人根本没资格反驳这一切。
他默默地一把将披风的兜帽拉起来,遮住了半边脸。
“你这是干什么?”瑟兰迪尔问他。
“嗯,丢人,但至少别丢脸。”年轻的alpha嘟囔。
瑟兰迪尔抽了抽嘴角。
伟大的精灵王终于意识到跟一个alpha解释这些是多么愚蠢以及浪费时间的一件事。
瑟兰迪尔不再说话,用力一扯缰绳,白马长啸一声就往前奔去。
去瑞文戴尔的路很遥远。
在密林与林谷之间,横亘着迷雾山脉。
一整片望不到尽头的茂密深林与险峻高耸的石崖,一直令无数旅行者心生畏惧。
莱戈拉斯与费伦前阵子从瑞文戴尔返回,因为途中还碰到了长湖镇的人类,因此他们足足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穿过这片山脉。但即使拥有最快的马与最熟悉地形的向导,要翻过迷雾山脉也需要将近十天。
瑟兰迪尔当然是熟知路的——尽管他已经有数百年时间没有拜访瑞文戴尔了。
瑞文戴尔的主人埃尔隆德,是中土著名的伟大智者。数千年来,他总是用温柔而悲悯的目光关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睿智与远见曾令中土许多种族逃离厄运的阴影。
瑟兰迪尔一直觉得,半精灵血统的埃尔隆德才是维拉心中最完美的那种精灵。
而在这一点上,他和对世界纷争毫无兴趣、更乐于关起门来过日子的瑟兰迪尔简直南辕北辙。
但这并不妨碍二人在漫长寂寞的岁月中,成为彼此为数不多的能谈得上话的朋友。
这在两人看来也是有点诡异的。
瑟兰迪尔曾认真地思考过个中原因,最后他只能将两人的友谊归结于他们都活得足够久这一点上。
正因是朋友,瑟兰迪尔深知埃尔隆德的医术与治愈魔法之高明精妙,一点都不逊色于他闻名中土的睿智。
这一点是世人所不知的。
瑟兰迪尔上次前往林谷也正是为了埃尔隆德的医术。
他独自前往,随后带着刚出生的莱戈拉斯返回密林。
瑟兰迪尔还记得那次穿过迷雾山脉时,怀里新生的生命柔软而脆弱,却又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是的,从出生伊始,莱戈拉斯便有着超乎寻常的坚韧与活力,即使是漫长的岁月也没有磨灭他探索一切的热情与好奇。
但是来自黑暗的尊者的诅咒,并不是莱戈拉斯这样年轻的精灵可以抵御的。自从他们踏入迷雾山脉的第二天,伤害了莱戈拉斯的这股力量便开始蚕食他的身体。
这一切发生得比瑟兰迪尔所预计的要迅速得多。
莱戈拉斯变得更加虚弱了。
被夺去温暖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显而易见,他正被强大的黑暗一点点地拽离光明的世界,进入生与死之间的缝隙。
他陷入了昏迷之中,远离了光明与自然的所有音韵,只能听到来自幽冥的徘徊者的呼唤。
而这一切,他的父亲无法阻止。
瑟兰迪尔唯一能做的只有与时间赛跑。
他一手牢牢地搂着自己心爱的孩子,一手拉缰控制着白马,快速飞奔穿越幽深的丛林。
十天时间太漫长了,他必须在六天内赶到瑞文戴尔。
这是瑟兰迪尔六千多年的生命中最漫长的六天。
迷雾山脉的风带着这里特有的古木潮湿的味道,显得格外阴冷。狂风从瑟兰迪尔耳边呼啸着刮过,像是留不住的时间和生命。
不过对莱戈拉斯而言却恰恰相反,这六天过得太快了,他就像睡了一觉而已。
从踏上瑞文戴尔的旅程开始,他很快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不寻常的变化。但是他无法深究,因为无力和虚弱在他意识到这一切之前已经紧紧攫住了他的神智,令他陷入昏睡之中。
偶尔,莱戈拉斯也会醒来。
在他醒来时,无一例外看到的都是身边景色在飞速向后而去。
无边无际的幽暗的深林,仿佛永远都走不出去的迷宫,这让他更加分不出梦境与现实。
哦,唯一的一次不同,是他睁开眼,看到父亲带着他驰骋在陡峭的石崖上。
那条崎岖的小路很窄,只勉强够一人行走,旁边就是万丈深渊。马匹跑过,踢下的碎石滚落悬崖,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消失得悄无声息。
马跑得太快了。
那种如履平地的速度让莱戈拉斯觉得有点心惊胆战。维拉,只要一蹄子踏错,他们就要跟那些碎石一样迅速滚到深渊里去了。
不过,莱戈拉斯很快就被身边的景致吸引而忘掉了这点担忧。
此刻,他的父亲散发出像仲夏夜森林般温柔的绿光。
那些柔光照亮了前方的路,然后又被哒哒的马蹄踏碎,化成细碎的屑,像星光一样消散。
这一切简直像梦一样美丽。
莱戈拉斯几乎都要忘记咫尺旁那深不见底、随时能夺命的险峻了。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许久许久,耳边是风声与马蹄声,分不清自己是醒是睡。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莱戈拉斯忽然注意到瑟兰迪尔握缰的手。
他的父亲有一双特别美丽的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无论是握杯还是持剑,都有一种优雅的美。
瑟兰迪尔的手总是那么干净,戴着那枚属于尊贵与权威的白宝石戒指。
莱戈拉斯曾无数次为了向自己的父亲、自己的陛下表达效忠与爱意而亲吻他的手背,亲吻他的权戒。
当然也曾经在肉欲的快感中,紧紧与这双手十指紧扣。
但现在,他愕然地发现这双手被坚硬的缰绳磨得血迹斑斑。
莱戈拉斯这才猛然明白到,自己似乎并不是在梦中。
也正是这个时候,莱戈拉斯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而在这之前,他对此毫无知觉。
受了伤的王子殿下后来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句“Ada,您受伤了”之类的话,但是瑟兰迪尔有没有回答、回答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
那一晚,他意识浮浮沉沉,只记得父亲手心的鲜血染红了缰绳,而美丽的绿色光芒环绕在身侧,又被夜风吹走,消失在黑夜中。
他们就这样一直在黑夜中往前走一段似乎没有终点的路。
瑞文戴尔在这日傍晚,迎来了一位尊贵的不速之客。
最先被告知有精灵闯入瑞文戴尔领地范围的是林迪尔,而当他发现闯入者是谁时,几乎吓得摔倒在地。
可怜的管家失去了一向的风度翩翩,他焦急地敲响了埃尔隆德书房的门。
当埃尔隆德赶紧迎至瑞文戴尔的大门前时,瑟兰迪尔也正好到了。
风尘仆仆的精灵王没有了埃尔隆德印象中的那种稳重优雅,日夜不休的赶路让这位美丽的辛达精灵看起来风尘仆仆,异常憔悴。
但是疲倦却没能掩盖瑟兰迪尔眉宇间的凝重与焦虑。
他翻身下马,抱着莱戈拉斯来到埃尔隆德面前。
“艾隆,救他。”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我知道你一定办得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