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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World, One Wardo—

《与子同袍》20

现在这样依偎着入睡的样子,让穆玄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莫雨又何尝不是。

他记得以前小时候,刚逃离稻香村,毛毛才丁点儿大小,手脚胖墩墩的,像藕节一样。

尽管自己在稻香村的时候老欺负毛毛,扔他的肉包子,藏他的布娃娃。但是大概年纪小之故,逃出稻香村后,毛毛却老喜欢黏着他,一刻视线里看不到他,都要使劲儿的哭闹,弄得他像带着一条小尾巴似的,走到哪里、做什么,都必须捎着毛毛。

那时候他才多大?

莫雨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穆玄英的头发,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毛毛能依靠的就只有他。

就像这样,无论是荒郊野岭还是破庙烂屋,只要依偎在自己身边,这孩子就能安睡到天明。

莫雨修长的手指抚过穆玄英俊朗的眉眼。

要是换了别人这么碰他,穆玄英大概立马就惊醒了。

可现在他仿若未闻,沉沉入睡,脸色安宁,甚至还轻声打着均匀的鼾。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他是毛毛还是穆玄英,在莫雨身边都能安稳沉睡,这一点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是他想要保护的人。

莫雨眉尖聚起来,眼里泛过血色的异状。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然后慢慢合拢握紧成拳。

力量——他想要力量。

 

很多人想要至高无上的力量,是为了凌驾于他人之上,但莫雨从来只有一个念头:

不被欺辱,护佑至亲。

唯此而已。

从毛毛抢过他的空冥决纵身跳下悬崖,到那天阵前,穆玄英以铁血丹心长弓,搭箭满弦,偏了箭矢的方向对着自己,掷地有声地说“就算叫他死在我手下,也不叫他受你这等侮辱”……

所有一切,都让莫雨深恨自己的无力。

他跟的是武林至高无上的武学宗师——雪魔王遗风;

他学的是武林绝学——红尘心法和凝雪功。

可是十年时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并无进展。

——倘有进展,何以饮恨阵前?

被绑在狼牙军阵前的那些日子里,每当耳听诛心之言,身受刑罚之苦,莫雨便要反复诘问自己,到底要强悍到什么程度,才能不再陷入进退维艰的境地,才能不被欺辱,才能不连累至亲?

岁月流转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枫华谷的时候更让他恨之入骨。

他这十年,到底有何意义?

 

“少爷……”莫杀撩开营帐帘布走进来,看到躺莫雨身边的穆玄英,就生生把接下去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莫杀咂舌。

也就那只浩气盟的小耗子,敢在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疯病发作的莫雨身边,摊开身子大喇喇地睡成死人一般。

莫雨将手指贴到唇上,对莫杀做了个安静的暗示。

莫杀撇了撇嘴,虽然他一嘴巴的络腮胡子,也看不出他做了这样的动作,但是这不妨碍他对这个占了他家少爷床,还害他被莫雨瞪了一眼的小耗子,表达一下心里的不满。

 

莫雨翻身下床,顺手帮睡得人事不知的穆玄英掖上被子,

莫杀跟在他身后出了营帐。

“何事?”莫雨问。

“上次你和李承恩说的事情,他那边有消息了,派了传令兵来问你何时能与他详谈。”

莫雨看了看营帐,“我稍后到他的营帐去。”

“少爷,你太宠那小耗子了吧。”莫杀说:“他要睡觉干嘛不去自己营帐里睡觉,非要来恶人的。”

莫雨自回到常山,因伤重,一直没有离开恶人营地,前两回都是李承恩亲自来到他的营帐中与他谈论战事,莫杀听莫雨要自己跑一趟,立刻心生不满。

这小耗子,天天仗着恶人谷少谷主的宠爱,在恶人营地里来去自如出入顺畅便罢了,占着他们恶人谷的地儿,睡了恶人谷的床,却赶不得、骂不得、打不得。

莫杀感觉很累,再也不会爱了。

 

“他太累了。”莫雨淡淡地道:“随他睡吧,你在这守着。我自去李将军处。”

“还要老子看顾他?!”莫杀大惊:“这里谁敢拿他咋样啊!”

“我说少爷,你怎么一直把这小子当孩子呢,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啊!”莫杀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莫雨,躺在里面那个,可不是当年他站在洛阳楼顶天天盼着想去找的毛毛了。

尽管这小耗子,常常笑容灿灿,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可还真是表面这样和善的人吗?

莫雨是不知道,但这段日子,莫杀可是看着穆玄英如何独当一面,把浩气和恶人震慑得不敢因为莫雨的出事而激化矛盾。

就算这些暂且不提,这小子在战场上杀起敌来,可是狼虎之势,毫不逊色于他们这些恶人的。

少爷,难道你都看不到吗?

莫雨愣了愣,对于莫杀的质疑有些不悦:“说的什么话,玄英当然不是小孩子了……让你守在此处,是防了浩气的人来寻他找不见,随意闯我营帐,与恶人谷起冲突。”

莫杀对着他家少爷,不想说话。

他无奈地转了个身,乖乖蹲到了莫雨的营帐前,给小耗子看起门来。

 

莫雨随着传令兵往前行,两人保持着一个身位的差距。

传令兵是个年轻的小天策,才十八九岁,年纪小小,但是战场倒上了许多回。

往日远远见了莫雨都要止步不敢前行,如今首回离莫雨这么近,只觉得此人阴郁凛冽,犹如双刃剑,锋芒毕露,毫不遮掩,无论碰哪里,都能见血。

恶人谷的少谷主,既不允许有人靠近他,也不在意是否有人靠近他。

 

小天策闷声不吭,领着莫雨往前走,出了恶人的地儿就入了天策营地。

所有常山的将士都晓得莫雨这段日子之事,又听闻他挟持着史思明一路退出了狼牙军阵前,带回夜袭的数百恶人浩气弟子,都觉得此人异常强悍,兼之又忌惮着莫雨平日的冷傲,他俩一路走来,所见者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这是莫雨回到常山这些天来,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径直往前行,冷冽的目光扫过旁人。

他只觉得旁人的目光都怪异得很。那些黏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充满着忌惮、畏惧、嘲讽、怜悯、同情。

他自幼流离失怙,身染奇毒,逃离稻香村那时他才多大,却有好几年几乎是拉扯着毛毛长大的,吃遍苦头,尝尽人心险恶之处,因而格外早慧敏感。

而他跟着王遗风又继承了红尘心法,心思越发的敏锐,对各种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之处,都能一一感觉到。

莫雨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与厌恶感。

忌惮、畏惧和嘲讽他早已习以为常,唯独那些隐含着的同情和怜悯,于他而言,简直犹如针尖剑芒。

他何时需要他人同情?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天经地义;

这都是些与他不相干的人,他胜,不屑他们的崇敬;他败,不屑他们的怜悯。

胜与败,后果如何,本是他一力承担即可的事情,可现下这般目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还似当日被史思明绑在阵前那般被示众。

让他清醒并加倍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被无限地放大,挫败紧紧攫住了他的心神,让他恨不得——

 

莫雨蓦地停下脚步。

那小天策听到动静,心中隐隐觉得不妥,转头看向他:“莫少谷主……”

他只叫了一声,后半截询问的话便如被冻结在舌尖,说也说不出了。

莫雨脸色苍白,此刻下颚微微仰起,眼眸半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冷如霜雪。

小天策被他这么一看,炎炎烈日之下,顿时犹如置身冰窟,浑身打了个寒战。

莫雨安静地看了他半晌,脸色几番变换,终于回暖。

“继续带路罢。”他说。

这声音有些黯哑,听在耳里像一捏便能碾碎遍地冰渣子。

那小天策一惊,出了满脊背的冷汗,仿佛鬼门关转了一趟似的。

应答也忘记了,转身逃也似的往李承恩营帐跑。

莫雨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手套指尖的地方结起了一寸白霜,随后很快便在艳阳下融化。

雪水滴在地上,不一会儿便蒸发了。

一切了无痕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穆玄英这一觉睡得安稳,合上眼便足足睡了三个时辰,醒来浑身舒爽。他在床上半梦半醒地抱着被子翻滚了好几下,忽然就意识到莫雨不在身边。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赶紧穿了衣服就跑出去。

莫杀在外面坐个小板凳上,门神似的蹲在营帐门口,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穆玄英一边把头发捋到脑后扎着马尾辫子,一边推推莫杀:“莫叔,小雨呢?”

莫杀叫他那么一推差点摔下小板凳,顿时惊醒过来。

“格老子的,推什么!”莫杀被吵醒了,气恼地道。

“对不起对不起,莫叔!”穆玄英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一叠声地道。他比莫杀这彪悍的汉子身形要小一号,这一拉居然能把莫杀拉稳。

“去去去,你几岁啊,睡醒就要见着人!”莫杀十分嫌弃他:“离了片刻都不行?穆大侠,你断奶没有?”

“哎!这不担心小雨吗!”穆玄英笑嘻嘻地说:“你看他这不,伤没好嘛。”

“什么小雨,没大没小的!叫他哥哥!”莫杀瞪了他一眼,纠正道。

正邪不两立,辈分不能乱。

“哎哎,是是,小雨哥哥这是哪里去了?”穆玄英从善如流。

“老子都蹲在这里看你老半天,怎么知道少爷哪里去了?”莫杀站起身,没好气地说,“既然你醒了就赶紧滚回浩气去,混进来只小耗子真他娘的碍眼。”

穆玄英看着莫杀大摇大摆地离开,耸了耸肩,并不恼。

他回到营帐穿戴好,背起重剑,也学着莫杀的样子,大摇大摆地逛起了恶人营地。

一个浩气在恶人的地盘上这么大爷地走来走去,要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人,估计早被恶人群起殴之了,可现在谁不知道穆玄英是莫雨宠上心头的弟弟,再糟心也只好对混进恶人堆里的小耗子视而不见。

真是好不膈应。

 

穆玄英在营地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莫雨,眼看着午后将过,又到了轮换的时间,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穆玄英在上城楼前,例行先到李承恩处汇报布防事宜。

他才到得营帐前,便看到颜书廷孓然一人站在旁边,这正奇怪着呢,便被传令兵给拦阻了,“穆少侠,将军正与莫少谷主议事,请稍等片刻。”

“……小雨?”穆玄英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莫雨已经撩开营帐走了出来:“毛毛,醒了?”

“嗯。”穆玄英点点头,“你怎么……”

 

这段日子里他并没有听闻养伤的莫雨参与到守城战中。而作为主将的李承恩是个大忙人,经常车轱辘一样的转,等闲的事情、等闲的人,绝不会麻烦到他头上。

莫雨这看着已经在里面和李承恩密谈了许久的样子,那必定是极重要的军情。

然而和莫雨最亲密的自己,莫雨做过何事,将要做何事,他竟一点端倪都不晓得。

 

“你不是要进去寻李将军么,”莫雨截断他的话,“快去吧,别耽搁了。”

“……嗯。”穆玄英皱了皱眉,撩开营帐布帘,大步走进去。在放下帘幕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了头,正瞧见莫雨与颜书廷同行。

黑发玄衣的万花弟子落后莫雨半个身位,忽然便拉住莫雨的手,拽下他的手套,一边摸索着他的手指,絮絮叨叨地跟莫雨说着话。

莫雨一头柔顺的黑发簌簌披散在身后,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线条优美的侧脸,让向来冷着脸的他多了几分柔和。

两人在树荫下旁若无人地轻声细语说着什么,斑驳的树影洒了一身。

穆玄英怔怔地放下帘幕。

他只觉得整个儿不着地,心里像丢了什么空落落地难受,又像被掏空了一个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明明他才该是和莫雨最亲近的人,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两个人离了好远。

这十年里,小雨哥哥身边有了比自己更亲近、更了解他的人么?

这十年里,小雨哥哥身边本该是他的位子,被别人占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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